月华清 梨花
朱淑真
雪压庭春,香浮花月,揽衣还怯单薄。攲枕裴回,又听一声干鹊。粉泪共、宿雨阑干,清梦与、寒云寂寞。除却。是江梅曾许,诗人吟作。长恨晓风漂泊。且莫遣香肌,瘦减如削。深杏夭桃,端的为谁零落? 况天气,妆点清明,对美景,不妨行乐。拌着。向花时取,一杯独酌。
古人咏梨花的诗词,令人目不暇接。有的颂其圣洁高雅,有的赞其生机盎然。见仁见智,都与诗人的生平心志有关。这一首《月华清》,出于“不忍见春光” “无时小断肠”的薄命佳人之手,自然是悲叹春事草草,香肌易损了。
本词上片从梨花的外在风貌着笔,自然转入对心态的状写。开端便是精湛之笔,“庭春”、“花月”,写春色正浓。而“压”之以“雪”,“浮”之以“香”,便在浓重的色彩中,又突出了梨花的艳丽的幽香。“揽衣”句牵人入画,透出隐隐的春寒,也奏出了全词凄凉的基调。下两句写人的心绪。“攲枕”,即侧枕;“裴回”通徘徊。四字写词人坐卧不宁,辗转不寐。干鹊即喜鹊。干鹊一声,正写长夜将阑,侵晓方静。“粉泪”“清梦”两句,对仗工匀,显然是仿于王勃的“落霞”“秋水”,而赋于新的意境:夜雨潇潇,脂粉和着泪珠流淌;春闺寂寞,孤梦如寒云般清冷。这里既是写人,又是写花,春华佳丽融为一体,同命相连。上片的结尾,词人想到了江梅。梅花俏丽的风姿,高洁的气质,常为诗人们吟咏,相比之下,风雨中的梨花,便更显得孤寂凄冷了。这里流露的词人不被知遇的惆怅,是很明显的。
下片着笔于境遇的状写,侧重以议论的方式剖露情怀。“长恨”三句是说,晓风阵阵、梨花凋零的萧条景色,最令人伤感。然而,千万不能移身近前相吊! 那倍受愁苦折磨的玉体香肌,象风雨中的残枝一样瘦减如削,只能勾起更加难以忍受的哀伤……朱淑真之词,常常有“设色既穷,转出别境,不窘于边幅”的妙笔。这里,诗人在痛极之处突然笔锋一转:那繁茂鲜艳的杏花桃花,那样迅速的凋零飘落,究竟是为谁愁苦销魂呢?看着杏桃零落而不去怨恨东风,这是词人把自身的感受依附到春事上了——我这样回肠千转,到底为谁呢?接下来用“况”字引出进一层的感慨:满目春色,天气清明,面对这样的美景,为什么不能及时行乐?“不妨行乐”,说得何等勉强?本来无乐,又只能苟且偷欢于一时,其中自有一种难言的苦涩。这在结尾句表现得更加突出:“拌着,向花时取,一杯独酌。”“拌”(pān),又作“拼”,通“判”,割舍之辞(见张相《诗词曲语词汇释》)。“向花时取”句,根据《词谱》,似应在“花”下补一“前”字(从《诗渊》)。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什么都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管了,暂且取一杯酒,对花独酌吧!这自然令人想起李白的诗:“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这里的“独酌”,正是藏着“无相亲”之意。如此无可奈何,又安能乐哉?
况周颐《蕙风词话》云:“淑真之诗,其词婉而意苦”。《月华清》可算长调,词人运笔柔缓而起伏跌宕,状物明朗而细腻入微。人花相并,情景交融,把似水的柔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确实令人一唱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