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兰作
温庭筠
寓赏本殊致,意幽非我情。
吾常有疏浅,外物无重轻。
各言艺幽深,彼美香素茎。
岂为赏者设,自保孤根生。
易地无赤株,丽土亦同荣。
赏标林壑近,泛余烟露清。
余怀既郁陶,尔类徒纵横。
妍蚩苟不信,宠辱何为惊。
真隐谅无迹,激时犹拣名。
幽丛霭绿畹,岂必怀归耕。
温庭筠这首咏兰之作前有小序说:“余自西滨得兰数本,移艺于庭,亦既逾岁,而芃然蕃殖。自余游者,未始以芳草为遇矣。因悲夫物有厌常,而反不若混然者有之焉 ,遂寄情于此。”大意是从前我从西滨求得好几株兰花,很精心栽培于庭院,过了些年月,兰已经繁殖起来,但从我而后游者,都不曾以芳草来对待它,我很悲伤人们对眼前习以为常之物易生厌烦之感,反而不及对她处于大自然时那样生羡慕之情。我于是就写这首诗来寄托我的感慨。
诗人在开篇之首就直接表露他欣赏兰花的意图是“寓赏本殊致,意幽非我情。”不是发思古之幽情,而仅仅是欣赏一下而已。而这种欣赏在诗人看来也是无足轻重的。“吾常有疏浅,外物无重轻。”就进一步表明了这一点。这是从自己角度说的。接着就转入对兰花的描绘。“各言艺幽深,彼美香素茎。岂为赏者设,自保孤根生。”四句是说兰花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它的香素茎,也并不是为欣赏它的人而设,所以繁衍,乃是出自保孤根的本能。那么这样说来,是不是兰花和赏花者就毫无瓜葛了呢?也并不是这样。诗人还是称赞兰花,欣赏兰花的,甚至说“易地无赤株,丽土亦同荣。赏际林壑近,泛余烟露清。”兰花从西滨移栽到此处,在这里繁殖丛丛,使此地生物亦欣欣向荣,使人在欣赏它时好象也感觉与山林壑溪相近,兰花似乎也在飘洒着烟气露水的清凉。诗人曾声明自己本意并不是在寄托幽深之情,但在具体欣赏兰花时,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对林壑、烟露幽深意境的欣喜之情。当然,其本意还是在感慨,未有人再对兰花以芳草对待。所以作者说“余怀既郁陶,尔类徒纵横。”我内心忧思郁积,兰花你也是白白纵横繁殖,而无人赏识。那么又怎样解脱呢?诗人自我宽慰说“妍蚩苟不信,宠辱何为惊,真隐谅无迹,激时犹拣名。幽丛霭绿畹,岂必怀归耕。”意思是美好与丑恶如果不能见信于人的话,又何必为宠辱而惊。真正的隐逸的人并不追求激时之名,他是一点痕迹也不露的。眼前这丛幽兰繁殖正盛令人叹赏,它并不追求其他,不为赏者设,由孤根而至纵横,默默无闻,宠辱不惊,这是真正的无迹真隐。兰花自不必返归西滨,我当然也不必怀耕,只要内心深处守正持平,于外物无所轻重,于毁誉宠辱不惊,这就是真隐。诗人喜爱兰花,从西滨移至庭院之中,不料反而没有人再欣赏这兰花。诗人由此感慨很深。这首咏兰之作就是针对兰花处地变化而使人的态度也转变这一点有感而发。这样,诗人笔墨重点就不是放在对兰花形象描绘上,而是放在兰花易地前后变化上。由于灌注了作者强烈的情感,所以这首咏兰花的诗作就具有鲜明的个性特色。表现了作者对兰花的赏爱之情和真正的理解,特别是后者,更为可贵。较之一般的泛泛而作的形象描绘更能给人以启迪。要知道,温庭筠生活在唐代社会末期,一方面长期出入歌场舞榭、醉生梦死,另一方面也有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感慨。入世与出世矛盾也时时缠扰着他。他要在政治上有出路,就必须取媚权贵,但他又不甘心同流合污,屡遭挫折忧愤之情便时时显露。体现在这首咏兰诗中的哀婉、幽怨的格调正是这种状况的一个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