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子 牡丹
方岳
窗绡深隐护芳尘。翠眉颦。越精神。几雨几晴,做得这些春。切莫近前轻著语,题品错,怕渠嗔。碧壶谁贮玉粼粼。醉香茵。晚风频。吹得酒痕,如洗一番新。只恨谪仙浑懒却,辜负那,倚阑人。
中国古典诗歌中往往大量运用比兴手法,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譬谗佞,形成了以物比人,以仙比俗,以男女比君臣等多种多样的比体诗,形成了我国古典诗歌所特有的艺术表现传统。
词也是如此。作词“纵是花卉之类,亦须略用情意,或要入闺房之意。”(《乐府指迷》(宋)沈义父)。南宋词人方岳的这首词,正可视为比兴体词创作的成功范例之一。在这首词中,比兴的运用不仅限于拟花于人,以人喻花,而且已达到人花迭映、水乳交融的境界,以致使初读者会产生一种幻觉:不知其是咏花,抑或是咏人?
这首词上片着意于描写牡丹娇媚的气韵。“窗绡深隐”,正如金屋藏娇;翠眉颦蹵,恰是深闺少女闲愁万种。然作者此处并非写人,实是在写花中之王——牡丹。“几雨几晴,做得这些春”,原来这青春的丽影,也曾经历风雨烈炎,这美丽的花朵,或许还带着雨痕;但正是这带雨的花蕊沐浴于阳光才更觉光彩奕奕,才倍感情态可人。“切莫近前轻著语,题品错,怕渠嗔。”这里表面是作者自语(或是对同伴的劝阻),且不要上前去打搅了我们娇媚的少女,更不要对她品头论足;要担心,别惹起了这位女王的嗔怨和责备。言外之意似说,一切对牡丹的世俗赞美在这里都是累赘。这就既在我们面前活画出了媚而不俗、娇而含嗔的牡丹形象,少女形象,又很巧妙地表达了作者对她有点谦卑的溺爱。这正是“略用情意”的结果。
如果说这首词的上片重心在写花的话,那么词的下片则正好相反:重心在写人。这里的人是一位“倚阑人”。从词义上看,似指一位女性。大约这位女性刚饮过“碧壶”琼桨,稍有几分醉意,经晚风一吹,那泛红的脸庞——“如洗一番新”——更是楚楚动人。面对此景此情,词人不由感到遗憾,古往今来多少的诗人呵,你们被人叹为“谪仙”,吟咏过很多女性,但为何此时却这样懒笔,为何独独辜负了这位“倚阑人”?
这首词的微妙之处在于,上下片之间形象塑造、作者语气态度等方面的对比映衬。从形象的描写上看,词上片牡丹花的形象,和词下片“倚栏人”的形象互相补充。花是娇媚含嗔,人是风流浪漫而略带孤寂(这是一种知己难觅的孤独、借酒消愁的高傲和故作放达的浪漫;也是作者孤傲心情的寄托)。词上片作者的“切莫近前轻著语”和词下片“只恨谪仙浑懒却”,从语气态度上看,前者是劝止人言,后者是怪人不语,但均为“爱惜”之意,可谓殊途同归。这种词的上下片的对比映衬,不仅使形象显得丰满生动,而且也显示了作者情感的一致性,全词艺术结构上的完整性。
同时,精巧的构思,细腻传神的描写,也是这首特殊的比体词成功的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