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英

        风拍波惊,露零秋觉,断绿衰红江上。艳拂潮妆,淡凝水靥,别翻翠池花浪。过数点斜阳雨,啼绡粉痕冷。宛相向,指汀洲,素云飞过,清麝冼,玉井晓霞佩响。寸藕折长丝,笑何郎,心似春荡。半掬微凉, 听娇蝉, 声度菱唱。伴鸳鸯秋梦, 酒醒月斜轻帐。
        《人间词话》曾云“梦窗之词,吾得取其词中之一语以评之,曰:‘映梦窗,凌乱碧’”大概是指其词徒呈绮艳,如七宝楼台,炫人眼目,以致状物言情不显豁。其实吴文英还是有许多词作,经过细心寻绎,犹可窥其旨趣的,如《法曲献仙音·秋晚红白莲》即是其中之一。
        “风拍波惊,露零秋觉,断绿衰红江上”,词人以极其凝炼的笔法为我们勾勒了一幅晚秋江景图:秋风瑟瑟,红衰绿残,色调灰暗,暗示了抒情主人公心境的落寞凄凉。“艳拂潮妆,淡凝水靥,别翻翠池花浪”。一个“别”字将词旨渡到红白莲上,在秋风中艳姿犹呈,与江上断绿衰红景色呈鲜明的对比。“拂”“翻”乃至“潮妆”“水靥”都紧紧照应“风拍波惊”句,体现梦窗词针线绵密的特色。“过数点斜阳雨,啼绡粉痕冷”物以情观,词人那种缠绵悱恻的情绪使莲花着上了主观色彩,雨溅莲花,犹似“泪痕红浥鲛绡透”的思妇,正是这种移情作用,使词意过渡到下片。
        “宛相向,指汀洲、素云飞过,清麝冼,玉井晓霞佩响”。“宛”者,恍若也。以虚字斡旋,笔法跳宕,这是文英词的特点。雨过汀洲,莲蓬发出的响声引起词人听觉上的联想,不由心旌摇荡,仿佛心中的恋人姗姗而来,环佩叮当。翠池上曾是与伊人连棹游玩的地方,而今斗转星移,人在何方呢,他沉醉于想象的境界中。“寸藕折长丝,笑何郎,心似春荡”。他不由自主重温那种温馨的回忆:昔日他曾向她表白,掰开一藕,即使藕断,也会丝连的,那怕遥隔天涯,也会永远相忆的,那纯洁的女子打趣地笑池自作多情。词人巧妙地运用了双关手法,实处皆虚,虚处皆实,是回忆,是眼前实境,冥然无间,不复可辨。“半掬微凉,听娇蝉、声度菱唱”。是片断的回忆,掬起半捧水,感受那微微的凉意,侧耳于菱荇之间,倾听蝉声自远及近,多么娇细,欢快的情绪给一切增添了可爱的色调,这本身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有人有景,两美相映;有动有静,动静相生;有远有近,立体层次,恋爱心理也表现的细腻传神,往日的回忆越是甜美,眼前的孤独就越显凄凉,借酒浇愁,愁不可销,但或许助人做一回鸳鸯好梦,可是酒醒时呢,凄清的月光透过轻帐,搅人思愁,多情而无情,离别的苦酒只有自斟自饮了。“伴鸳鸯秋梦,酒醒月斜轻帐”无限情思,尽在一结之中,与柳永“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济评梦窗词“其佳者,天光云影.摇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吴文英词确实以其虚实结合,笔法变幻,情感跳跃性强而耐人寻味,词人情感的律动隐于若明若暗之中,增添了生生不已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