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 菊
王炎
小妆朱槛,护秋英千点,金钿如簇。黄叶白蘋朝露冷,只有孤芳幽馥。华发苍头,宦情羁思,来伴花幽独。巡檐无语,清愁何啻千斛? 因念爱酒渊明,东篱雅意,千载无人续。身在花边须一醉, 小覆杯中醽醁。过了重阳, 捻枝嗅蕊, 休叹年华速。 明年春到,陈根更有新绿。
这首《念奴娇》词借咏菊抒发了萦绕词人心头的“宦情羁思”,蕴藉深厚,语无虚发,颇能代表双溪词的基本内容和创作风格。
上片前五句先写菊,后五句接写人。深秋时节,金黄的菊花在红木围栏的护卫下,正簇簇拥拥,竞相怒放;黄叶摇风,白蘋凝寒,只有孤独的菊花默默地散发着如缕的幽香。前面这五句,起首三句纯以客观角度进行描述,次二句则明显注入了主观情感,从而巧妙地导出以下写人的五句。词人因感念菊花幽独,故前来相伴。上言“孤芳”,下言“来伴”,两相照应,既使词的血脉不断,又使语意转换自然。在这里,词人表面写的是“花幽独”,实则是说自身孤独。他乡久宦,而今已“老来添得鬓边霜,年华换,归思满沧浪”(《小重山》),但官身不由己,有家归不成,宦游之情,羁旅之思,恐怕“惟有花知”(《浪陶沙令》)了。明写人伴花幽独,暗写花伴人幽独,正可谓花意人情两依依。如此用笔,意在避免直露,也使写人与写花两层意思衔接紧密。事实上,花作为一种客观外物,本无孤寂可言,花之幽独全来自人之幽独。你看,词人于檐下花畔无语逡巡,这不正是他内心孤独幽思的生动外化吗?过拍“清愁何啻千斛”,将无形之愁当成有重量、有体积的实体来写,极言愁思之浓。这种手法,可以说与李清照“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的佳句曲异而工同。
下片用一“因”字承上启下,前五句写花下饮酒,后五句传达不为时光流逝而感伤的心曲。东晋时陶渊明因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毅然弃官归隐,于东篱之下栽种菊花,自得其乐。这里,词人一方面因赏菊而自然想起当年东篱主人,一方面又因自己不得象渊明那样弃官归隐而慨叹“雅意无人续”。这层意思,实际是对上片“愁”字的补叙。既然求归不得,那么不妨效仿先贤东篱把酒,且求得花边一醉。“小覆”言细斟慢饮。“醽醁即酒。接下去,词人将笔锋陡然一转,以极有力的笔触荡出一层新意。常言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面对重阳金菊,人们手捻花枝,鼻嗅香蕊,观赏之余总不免发出“人生可得几重阳”的慨叹。然而,词人却出人意料地说道:且休叹年华如水,“逝者如斯”,待明年春回大地,经冬而凋的菊花依旧会重泛新绿,重新孕育更加美丽的花朵! 这几句词笔力矫拔,一扫上片孤苦幽独的意绪,与过拍恰成鲜明对照。至此,全词的情调由低沉转向高亢,由抑郁转向豁达,尤其煞尾两句,不仅给人以乐观向上之意,还包孕着丰厚的内涵:大千世界,生生不已,生命的春天,永远充满象征希望的绿色!
从以上的分析中不难看出,这首词层次清晰,词意的衔接转换自然巧妙,不露痕迹。词人亦咏物,亦抒情;物因有情而咏,情以触物而生,二者相辅相成,融为一个有机的整体。由此,我们似乎可以武断地说,咏物词作为审美主体对客观外物的一种观照,都应当兼具抒情的特质,如果词人笔端不注入感情,只对所咏之物进行纯客观的描述,那么也就算不上艺术创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