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

2019-05-29 可可诗词网-咏花诗词 https://www.kekeshici.com

        

骆宾王


        擢秀三秋晚,开芳十步中。
        分黄俱笑日,含翠共摇风。
        碎影涵流动,浮香隔岸通。
        金翘徒可泛,玉斝竟谁同。


        菊花以高标劲节被视为花中珍品,所以咏菊之作大多寄托傲世离俗之情。菊往往成为高人隐士的爱物和他们孤高品格的的象征。因而,这些诗多高蹈超逸之趣而少社会现实之思。骆宾王这首《秋菊》却内容充实,情感深沉凝重,在咏花诗中可谓别调。
        首联写菊生长开花的时地:“擢秀三秋晚,开芳十步中。”因为作者的志趣不在出尘离俗,而是要趁时入世,所以他对菊花的晚放、离群表示惋惜与不平。先写菊不逢芳时,到深秋才茂盛开放,比起逢春花木,它实在是失时太多。晚,不是赞誉,而是感叹。再写菊生不得地。菊花有很多是野生,长于山野荒郊,舍前篱下。诗人以“开芳十步”写它孤生野外,寂寞无主,不被赏识。这两句诗很有新意。常人以晚开赞其凌风傲寒的霜节,以孤生赞其不与众花争艳的清品,对它的晚开孤生赋予主观自为的特征。如:“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宋·郑思肖《画菊》)这首诗中它的这一特征表现为失时与幽独,是一种客观境遇,这种特别的生活感受和艺术表现寄托着作者的不遇之情和对现实的怨艾。看来情调似不够高昂而内里更透出对生活的执着。
        颔联对菊做具体的描绘并赞其风骨:“分黄俱笑日,含翠共摇风。”“分黄”写其花色和绽开之状,“含翠”写其枝叶的鲜绿。深秋草木枯败,色调惨淡凄迷,诗人抓住这样的节令特征,着意描绘秋菊耀眼的金黄和悦目的翠绿,以显出它勃郁的生机和岁寒不凋的劲节。除此,诗人还特别地写菊的“笑日”、“摇风”,这又是奇异之笔。黄花在日下开放,分明是日光沐浴着它,绿枝在风中摇曳,分明是秋风撼动着它。对此,它只能被动地承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此风中”。(宋·郑思肖《画菊》)而诗人别有深意地把客观承受变为主观发作,突出菊傲峭劲拔的英姿。“笑”与“摇”,两个动词都非常形象地呈现出动态,在主客的对应关系中更显出菊自身的力量。这两联诗的内在关系十分微妙。一是主观与客观的颠倒正好形成对应。鲜明地表现了作者的思想情感。正如吴乔《围炉诗话》所说“景物无自生,惟情所化”,诗人随情赋物,翻新出奇,在与众不同的独特笔调中寓托深意。另外,两联诗笔调的抑扬变化,也大有文章,可谓曲折见意,宛转关情。咏菊诗的情调一般是比较高朗的,如“灵菊植幽崖,擢颖凌寒飙。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晋·袁山松《菊》)整首诗都表现出倔强傲岸的情调。而这首诗首联感情抑郁,把失时不遇之意写足,颔联却一变而为高亢,表现置身逆境仍要搏击的积极昂奋的情绪,这就超出了咏菊诗自叹幽独、自甘隐逸、自鸣孤高的常调,赋予秋菊独特的人格力量,提高了诗的境界。
        颈联写实,描绘河畔菊花的美丽身影和浮香远飘的芬芳,与尾联的泛舟赏菊贯通。古人经常描写傍水花树的绰约风姿和清远的神韵,欣赏那碧波清影、轻浮暗动的优美境界。这种笔法宋人为多,初唐的骆宾王造此诗境应是较早的。但他比之后人,毫不逊色。“碎影”,写微风轻拂,水面波纹浅细;“涵流”,说花影浸于水中。在这样的勾画之后,句尾缀一“动”字,便一下子点活了这风行水动、花影摇擅的动人境界。“浮香隔岸通”,显然是以夸张的笔法,写菊清香远溢。这一联写菊的美丽芳香,均非泛写,自有角度,用笔具体细致,语淡味浓,足见对菊的深识、深爱。同时,诗人精心构想,深情流注,塑造出霜菊临流照影、上下澄澈、幽香远飘的芳洁形象。把菊引为同调,有自喻之意。但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诗人笔下的菊的姿质是洁与芳,这是作者的自我认定和剖白,不同于隐者的自鸣孤高。
        前三联咏菊,尾联转写自己,“金翘徒可泛,玉斝竟谁同。”前后两个角度,一个陡转,似嫌突兀,但细一玩味便知以突兀之势,写深隐之情,更为警人。金翘,首饰名,此代指小船。诗人从菊花临流照影,浮香隔岸,想到泛舟赏菊,承上面三联,感情顺势向前发展,可诗人又用一“徒”字,对这个愿望作了否定:泛舟赏菊是可以的,但这对自己没有意义,这样便把爱菊、赏菊的兴味一下打住,使诗情一扼,随这一扼,读者不禁产生探究的心理,这时诗人立刻递上一句:没有人与我同舟前往。玉斝,古代酒器。此以同饮之人指结识自己的知音,这是诗的主旨。但这一思想的表达十分委婉。仍以菊明心。菊高洁芬芳,失时幽独,但仍傲岸不屈。诗人爱菊赏菊,正因与之同声同气,菊全为诗人之写照。说无人赏菊,言世人不识芳洁,最后归于自己的怀才不遇。此正与“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为同调。
        骆宾王富有才智,渴望建树功业,但他“少年落魄,薄宦沉沦,始以贡疏被愆,继以草檄亡命。”(清·陈熙普《骆临海集笺注》)盛时不遇,屡受排挤和打击。他在许多诗中抒写自己的牢骚与不平,自言“体物成章,必寓情于小雅。”(《上吏部待郎帝京篇启》)这首诗确非一般的感兴遣怀之作,它凝聚着作者的人格、风操和深沉的人生之思。因为有这样的思想力量,诗人才体物深细,每有独见。几番宛转,以泛用题材,诗家常语,写出新颖独到的警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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