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鑑

         巧冶都由造化炉,风磨雨洗好形模。
        花神果有神通力,买断春光用得无?

        诗歌本以灵秀为特征,作为咏花诗,又为绝句,更要靠妙想巧思独造灵境。这首小诗正是奇想联翩,妙境迭出。读之,令人意荡神摇。
        金钱花以其花朵似铜钱而得名,那么,金钱又如何得此花朵的鲜活秀雅,而我们的诗人妙想环生,几番巧比妙喻,竟把钱与花融为一物,并写得剔透玲珑,饶有佳趣。
        先说这花的生成,花本是由天地所哺育,是自然的精英。而金钱是炉中冶炼所得。那么这金钱花是怎样生成的呢? “巧冶都由造化炉”,噢,金钱花是天公以天地造化为炉,巧冶精铸而成。很难想象,冶炼铸造会与花草有什么干系,可经过作者的精心构想,在“冶”前着一“巧”字,在“炉”前加“造化”一词,使花草与熔冶交融得天衣无缝。你看,那金钱花地生天护,作金钱之形,又生来的丽姿芳质,它真是天地造化钟其神秀巧造的精华。这样一写,花与金钱再不是两物,而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奇花。
        可造化如何巧司熔冶之职、铸造美丽的金钱花?诗人好象看透了我们的心思,顺势写到:“风磨雨洗好形模。”天公兴风行雨,抚育万物。啊,不正是那一番柔风细雨的吹拂洗浴,为它整形修容,才使它出落得这样一副好模样!金钱花茎杆笔直,上部分枝,针叶纷披,枝顶生花。花圆而覆下,中作筒状,看去十分精巧鲜丽。但,这里诗人没有描花绘叶,着意于形色,而是抓住其花形精巧,又酷似金钱的特征,在“风磨雨洗”之后以“好形模”三字道出。这一句顺势写出,却是形象、流畅的好句,将巧冶具体化,在天地之间隐约勾出雨丝风片和摇曳舞动的金钱花。我们凝神观瞧,但觉天阔地广,枝枝金钱花生长其间,雨丝如帘,风片如幕,细润轻抚间,朵朵黄花,绽开笑靥。——这境界开阔悠远,美不胜收。在广阔的背景上展现出金钱花的俏丽姿容,并赋予它特别的气韵灵性。皮日休有《金钱花》绝句,首二句为“阴阳为炭地为炉,铸出金钱不用模。”辛诗显然从此二句化出。因为表现主题的需要,皮诗以“金钱”为主体,设譬分明确凿,有凝重深稳之长;而辛诗以花为主体,金钱的比附,若即若离,空灵新巧,在似是而非,非而又似的扑塑迷离中隐含着无限的佳趣。作者写来轻盈自如,似无心作巧,而巧不胜收。
        前两句写金钱花的无比美好,并赋予它金钱的某些特征,但重点是写花。后两句,则从喻义引发开来,主要写“钱”,诗人从金钱花名放开思路,不禁产生了美妙的联想:“花神果有神通力,买断春光用得无?”这两句与宋人孔平仲《榆钱》诗“凭谁细与东君说,买住青春费几钱”极似,但有曲与直、隐与露的不同。金钱花自然为花神所主,那么花神若真有神通,可以用它来买断春光么?金钱的功能自然在于交易,可我们的诗人,心有灵犀,所想所思无不通于芳菲。他想到金钱花是一种钱,同时,更想到这种钱所富有的是绿叶、鲜花和馨香。那么,让青女和花神,用它去买来大好春色,让人间春光永驻吧! 这是一场交易,可又是一个多么美丽的绿的梦幻! 我们读着,不禁心驰神往,眼前的金钱花同繁盛的春色融为一境,好象无限春光扑面而来,从那一片金钱花延续开去,花红柳绿,燕语莺歌,……这春的境界多么美妙,可是,它能常留人间么?若要花神用金钱花把它买下有多么好!一个美妙的境界,牵动着美妙的幻想,表现了诗人对春的无限爱恋,也在最广泛的意义上,表达了人们对美、对生命、对新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句中“断”字用得极妙,使人尽想春光之盛,而“用得无”三字更风趣含蓄,花与钱仍若即若离,相映生辉。正所谓“有案不断,含而不吐”,“人情物性每在有意无意间”。诗人把金钱从社会生活中引入大自然,使人只觉其芬芳,而略无铜臭之迹。若欲深识其中妙处,我们可引两首诗来比照。皮日休《金钱花》绝句后半写道:“莫向 间逞颜色,不知还解济贫无?”罗隐《金钱花》绝句后半写道:“若教此物堪收贮,应被豪家尽㔉将。”一写穷人对金钱的需求,一写富人对金钱的贪婪,花的玲珑香艳尽都抹去,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利害,出语透辟、警拔,表现了晚唐诗人特有的生活敏感。从表现社会生活的角度来说,自是深刻、警策,而辛诗当以境界优美、情趣盎然列为上乘。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首七绝写诗人面对金钱花时,眼前的幻感,心中的憧憬,从目下的一树花联想开去,或虚或实,轻点漫染,编织成动人的春的图画,犹如美丽神话的片断,一缕纯美的春思荡漾在一片明丽温馨的意境里。读之,撩人情怀,惹人遐思,回味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