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五月晦日，关大水，漂没居民·二千三百余人，诗以哀之》

吁嗟乎^①，悲哉!

庚申之夏民逢灾，黑云压城轰霆雷^②。

天吴移海洪波颓^③，天河倒泻潼谷摧^④。

鼋鼍喷浪雨翻盆^⑤，蛟龙跳跃金鳞开。

巨石腾排击城陴^⑥，汹涌势欲凌崔嵬^⑦。

倾刻冲崩北城圮^⑧，怒涛迅卷黄河水。

千家屋宇尽漂溺，二千百人同日死。

死者横尸委泥沙，生者号呼居无址^⑨。

两岸哭声彻晓昏^⑩，青磷夜夜照河沚⁽¹¹⁾。

吁嗟乎，悲哉!

河伯不仁民如此⁽¹²⁾，伊谁绘图垂涕献⁽¹³⁾。



[注释]

①吁(xū)嗟：叹息声。

②李贺《雁门太守行》诗，有“黑云压城城欲摧” 之句。

③天吴：水神名。颓 崩塌，坠落，此指从天而降。李贺《浩歌》诗，有“帝遣天吴移海水”

④潼谷：潼河流经的川道。潼河发源于潼关南面的秦岭山脉，流经几十里后南北穿越明清潼关古城。这次水灾，即为潼河暴涨所致。

⑤鼋鼍(yuántuo)：水中动物。鼋，即大鳖。鼍：鳄鱼的一种，也叫扬子鳄，俗称猪婆龙。雨翻盆：即倾盆大雨。

⑥陴(pí)：城上的矮墙。此句是说，巨石被激流掀起击打着城上的矮墙。言洪水即将漫过城墙。

⑦崔嵬：高山。

⑧圮 (pǐ)：倒塌，塌坏。此句是说，顷刻之间北城墙被洪水冲崩倒塌了。

⑨生者：幸存的人。号呼：号啕哭叫。

⑩彻晓昏：从早到晚响彻着。

(11)青磷： 磷火，夜间野外忽隐忽现的青色火焰，俗称鬼火。沚(zhǐ)：水中的小块陆地，泛指河滩。

(12)河伯：神话传说中的河神。

(13)伊：句首语气词，无实在意义。绘图：描绘这次洪灾的惨景。献：呈献，指将这次洪灾的惨景图呈献给河伯。

【题解】

此诗选自 《潼关卫志 ·艺文志》。庚申：康熙十九年(1680) 的干支。晦： 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诗： 作动词用，指写诗。《潼关卫志·灾祥志》引潼商道参政高梦说语云：“康熙十九年五月二十九日午时，南门外偶有黑云一片，滃(wǒng，云气涌起的样子)然而作。俄而，大雨如注，水积浪高，遂陵(凌)城而入。城内两岸居民急不能避，男妇之溺死者二千三百八十五人。岸傍(旁) 官民庐舍漂没数百余间。”



【简析】

作者以诗的形式记载了300多年前潼关城内发生的一次特大暴雨灾害，对人民的不幸给予了极大的同情，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诗人以 “吁嗟乎，悲哉” 的强烈感叹句唤起全篇，使得诗歌感情激越充沛。接着先以“庚申”八句描写暴雨的突起，再以‘倾刻”八句记叙洪水肆虐漂溺屋舍百姓和雨后横尸遍野哀哭不绝撕人肺腑的惨痛景况。最后又以“吁嗟乎，悲哉”与开篇相呼应，把悲愤之情推向高潮。诗歌音韵转换，章法灵活，沉郁顿挫，叙事中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有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