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府挽歌》 - 唐·孟云卿
[唐]孟云卿
草草闾巷喧,涂车俨成位。
冥冥何所须,尽我生人意。
北邙路非遥,此别终天地。
临穴频抚棺,至哀反无泪。
尔形未衰老,尔息才童稚。
骨肉安可离,皇天若容易。
房帷即灵帐,庭宇为哀次。
薤露歌若斯,人生尽如寄。
这首悼亡诗采用古乐府挽歌形式,语言质朴,含义隽永。诗中浸透了作者对亡人的沉痛悲悼和深挚的缅怀,特别是“北邙路非遥,此别终天地。临穴频抚棺,至哀反无泪”四句,集中地体现了作者在不堪承受的悲哀中所悟到的一种生死之道、悲哀之道。
北邙,原指洛阳城外的北邙山,汉以后成为墓地,北邙遂逐渐成为墓地的代名词。诗人此时处于一种极度的哀伤中,似乎很清醒,又象是有些神志不清,他将通往墓地之路与人的生死之路相比:通往墓地之路并不遥远,然而使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咫尺之内,他和友人之间却成为隔世之人,永生不能相见了。一次次地抚摸着亡人的棺槨,这冰冷的棺木中睡着的,是那么的现实、切近,却又是那么的漂渺、遥远,使他欲诉无声、欲哭无泪。
诗人的无泪,他悲痛至极是一个原因,而另一方面,可以说还夹杂了一种勇敢的反叛精神,一种对虚伪造作的世俗礼仪的蔑视、嘲讽。诗的前四句中,诗人就已用反讽之笔,描写了送葬时场面:街巷内外,纷纷攘攘,喧闹如市。不论生前如何,此时,肃穆的灵车似乎为他在芸芸众生中,赢得了一种无比的殊荣和地位。作者巧妙地设置了一组对比:生者的“草草”之象,与死者的“冥冥”之境的强烈反差,既令人感到滑稽可笑,又无不发人深省:在死亡的虚阔沉寂中,在浩渺的生命彼岸,亡者真会需要这些吗?不,这一切,只不过是生者之需罢了。然而,有谁是真正为亡者哀伤吗?那便是无泪的作者。在深巨的哀痛中,他的脑海中萦绕的,始终是关于死者的:友人的过早去世,友人的未成年的子女、友人怎忍心抛下骨肉、撒手人寰、是不是皇天也有不公……在无极的悲哀中,诗人找到了哀痛之泪所不能承载的生死之悟:此岸的人世,美梦温床不过是亡者的灵床,人们终日安居乐业之所正是他们的悲哀永驻之地,而彼岸才是他们永久的归宿。其实此刻,诗人已将对死者的哀悼,移情到对生者的悲哀上:生与死,咫尺之遥,倏忽之间,却是一明一灭,一个漂零一世,一个寂灭永恒。诗人在这超越生死、超越世俗做作的虚礼的无极的哀痛中,同时找到了心灵的慰藉,和人生如寄的永生的悲哀。
作者的人生虚无之感是灰黯的,但其感情之真挚是令人感动的。也许我们没有经历过生死相望的厄运,但毕竟拥有一个无可逆料的人生;我们也许还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巨痛,但毕竟拥有一个人情充溢的世界。有人在生的大悲大痛面前,会表现出超然的平静,而往往,这种无泪无哭的痛,才是至真、至纯、至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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