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行路难(其五)》 - 南北朝·鲍照
[南北朝]鲍照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壩垂羽翼?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鲍照的《拟行路难》共十八首,此为其中第五首。鲍照一生坎坷不得志,虽诗才早成,然功名难就,元嘉十六年二十六岁时,才因献诗临川王刘义庆,被刘赏了个临川王国侍郎的起码官职。这个职务远不能帮助他实现自己的宏图大略,譬如鸡肋,弃之可惜而食之无味,诗人陷在深深的痛苦之中。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在元嘉二十一年自行离职而去。这首诗记叙的,也许正是他的这一段经历。古人因子孙有错而绝食自责,事见《史记·万石君传》。又《汉书》记载:“高祖悉去秦仪法为简易。君臣饮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刘邦废除了秦时的繁文缛节,诸臣在君王面前可以放浪形骸,饮酒尽兴,而不见罪。但鲍照却不得不事事小心,“垂羽翼”而苟活于世。想那大丈夫在世能有多少时间,怎能鹏行鹤步,空负了一腔凌云壮志?思之茶饭无绪,怨愤难平,拔剑击柱,何以自处?这是以刘邦群臣得明主,拔剑击柱以抒豪情,与自己生不逢时难抒心志,拔剑击柱以泄愤懑作鲜明的对照,强烈地反衬出自己去留难决的矛盾心理。终于他去意已定,斩钉截铁地喊出了“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的声音。以下四句,则尽量想象家居生活的可乐之处:天伦之乐,亲子之乐,夫妻之乐,可谓多乐也。然家庭之乐,岂宦道可比?诗人求仕进无望,只能强迫自己苦中寻乐,聊以自慰,颇有精神胜利法之嫌。其味实苦过黄连。最后两句,以古来圣贤的遭遇自比,寻求精神上的自我解脱,却更加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何况我辈孤且直”,如骨鲠喉,不吐不快,倾吐出自己的万古长愁,发出了在门阀制度重压下,志士仁人壮志难酬的共同心声。
史载鲍照出身寒门,这就注定了在门阀制度下,他虽才华横溢,却终生郁不得志,最后惨死于乱军之中的悲惨命运。“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两句,是很能发人深省的。
圣贤以德才著。但在封建社会中,德才并不是统治者选拔人材的主要标准。统治者推行的世袭制度,就决定了大批人材因血统问题而被排除出被擢进者之列的严酷现实。虽然也有若干例外,但除了少数开国君主尚能广开才路,数千年的封建历史都概莫能外。圣贤的出名,往往是他们物故以后,因为某种需要,被作为偶象而捧出来的,在世时大多处境不佳。这可以说是他们的共同命运。有德有才者,孤寒位卑,宏图难展空悲切,无智无能者。窃居高位,骄奢淫逸,玩物丧志自逍遥。
出色的心理描写,是这首仿乐府诗的突出的写作特色。鲍照师古而不泥古,他对《行路难》的乐府旧题作了大胆的改进。诗作从状写自己不思饮食,击剑长叹等动作入手,表述了烦躁难决,怨愤难当的内心感受。再由实转虚,写想象中的家居之乐,强逼自己接受这个社会难容、功业难成的严峻事实,反衬出自己的忧愤之深广,愁思之绵长,痛惜之浓烈,淋漓尽致地传达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如百川归海,一泻千里,最后自然地归结为“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的千古绝唱,动人心魄,令人为之扼腕,产生了荡气回肠的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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