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夜行船·秋思》 - 元·马致远
[元]马致远
[风入松] 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不争镜里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休笑巢鸠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
马致远是元代的散曲大家,一共写了一百二十多首散曲。这里选的是一个套曲,由同属于一个宫调[双调]的九支曲子组成。套曲的名称一般都用第一支曲子的名称。[夜行船]是第一支曲名,而[风入松]是其中的第七支曲名。
这个套曲在《全元散曲》中无题,但有的本子有题,或作“秋思”,或作“秋兴”,或作“闲情”,或作“警世”。总之,是通过写眼前景来抒发身世之感,以警戒世人的。
这首曲子从表达的内容来看,可分为前三句与后三句两层。后三句着重表达的是一种失落的身世之感。上床可以安心,修养身心,借以指隐居生活。鞋履为奔波之具,借以指仕途的红尘。作者在青年时期迷恋过功名,后来在现实中碰壁,在黑暗中绝望,于是隐居山水,寄情诗酒,成了当时一个啸傲风月的文士。“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同调[拨不断])。这就是“上床与鞋履相别”的真实含义。所谓“巢鸠计拙”再度重申这种远离红尘的隐居生活可以使人身心安处。据《禽经》:“鸠拙而安”。鸠为拙鸟,不善营巢,取它鸟之巢居之。”《诗·召南·鹊巢》:“维鹊为巢,维鸠居之。”然虽计拙却可安处也。但这种所谓的“安处”,实属一种自我的心灵慰藉,是作者在“利名场”碰壁之后的一种不得已而为之之“计”。因此,假装糊涂(“葫芦提”即胡涂之意),“一向装呆”,便流露了对黑暗现实的不满情绪,是一种忿激,是碰壁之后的反弹,表面平静,实际并不平静。正像《荐福碑》杂剧中所说:“这壁挡住了贤路,那壁又挡住了仕途。如今这越聪明越受聪明苦,越痴呆越享痴呆福,越糊涂越有了糊涂富”!
前三句着重表达的是与此相联系的另一层意思。就是“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同调[鸳鸯煞])“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同调[离亭宴煞])。不过这层意思是作者通过一个极富象征意义和鲜明特色的“疾似下坡车”的西斜“红日”来表现的。由“红日”到“西斜”不过是“眼前”之事,可知即使“百岁光阴”,也只是“弹指一挥”呀!可怜的人生,就在这无限岁月的折磨之中变得衰老,以至于消歇。“不争镜里添白雪”便是这种感叹。
时光对于人来说都是同等的。但有的人能够抓住人生有限的时光,及时勉励,努力奋进,结果使有限的生命延长了;但有的人却在岁月的考验面前失败了,只知哀叹“夕阳西下”,而不知奋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醉了由他”。([双调·蟾宫曲]《叹世》)只被岁月践踏而不知驾驭岁月,成为时代的落伍者。这正是[风入松]这支曲子在思想上给我们的启示。
这支曲子的语言“文而不文,俗而不俗”(周德清《中原音韵·作诗十法》,获得了雅俗同赏的艺术效果。“疾似下坡车”“上床与鞋履相别”,似俗然含义隽永,饶有雅趣,耐人咀嚼,故又不俗。“巢鸠计拙”,似文然“偶涉诗、书,亦系耳根听熟之语,舌端调惯之文,虽出诗、书,实与街谈巷议无别者”(李渔《闲情偶寄》),故又不文。这一语言特点,在于不尚文言之藻彩,而重用白话、俗语,然却于白话、俗语之中多铸绘声绘影之新词,既质朴自然,鲜明泼辣,又不失优美和典雅,故《全元散曲》引涵虚子论马东篱曲,认为其语“宜列群英之上”,非为妄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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