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其一)

起联似齐梁乐府。

【注释】

[张仆射]　据傅璇琮先生《唐代诗人丛考·卢纶考》，张仆射当为张建封。《旧唐书》卷一四○《张建封传》：“张建封，字本立，兖州人……贞元四年，以建封为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徐泗濠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使……十二年，加检校右仆射。十三年冬，入觐京师，德宗礼遇加等，特以双日开延英召对，又令朝参入大夫班，以示殊宠。建封赋《朝天行》一章上献……十四年春上巳，赐宰丞百僚宴于曲江亭，特令建封与宰相同座而食。贞元已后，藩帅入朝及还镇，如马燧、浑瑊、刘玄佐、李抱真、曲环之崇秩鸿勋，未有获御制诗以送者。建封将还镇，特赐诗。”又，权德舆《送张仆射朝觐皆归徐州序》称扬张建封之文才：“文锋师律，奇正相合，以气为主，与古为徒，故其缘情放言，多以莫邪自况，然则天下之肯綮，适所以资公之断割耶?”此诗应该写于贞元十二年(796)张建封加检校右仆射之后。

按：其四：“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其五：“调箭又呼鹰，俱闻出世能。奔狐将迸雉，扫尽古丘陵。”其六：“亭亭七叶贵，荡荡一隅清。他日题麟阁，唯应独不名。”又，其四：章燮《唐诗三百首注疏·五言绝句》：“四首前后布置，层次井然，可作一首读。”《诗境浅说》续编：“此首似与三首相接，边氛既扫，乃宏开野幕，飨士策勋，醉余起舞，金甲犹擐。击鼓其镗，雷鸣山应，玉关生入，不须醉卧沙场矣。唐人善边塞诗者，推岑嘉州。卢之四诗，音词壮健，可与抗手，宜其在大历十子中，与韩翃、钱起齐名也。”

[塞下曲]　乐府古题。《乐府诗集》卷二十一“横吹曲辞”：“《晋书·乐志》曰：‘出塞、入塞曲，李延年造。’曹嘉之《晋书》曰：‘刘畴尝避乱坞壁，贾胡百数欲害之，畴无惧色，援笳而吹之，为出塞入塞之声，以动其游客之思。于是群胡皆垂泪而去。’按《西京杂记》曰：‘戚夫人善歌《出塞》、《入塞》、《望归》之曲。’则高帝时已有之，疑不起于延年也。唐又有《塞上》、《塞下》曲，盖出于此。”

[鹫翎]　鹫的羽毛，可制箭羽。《艺文类聚》卷七六引王褒《京师突厥寺碑》：“麟胶角触之弓，鹫羽射雕之箭。”

[金仆姑]　箭名。《左传·庄公十一年》：“公以金仆姑射南宫长万。”杜预注：“金仆姑，矢名。”

[燕尾]　蝥弧旗形状如燕尾，上有锦绣。

[蝥弧]　旗名。黄黑色相间之旗。《左传·隐公十一年》：“郑伯伐许……颖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杜预注：“蝥弧，旗名。”蝥，班蝥，昆虫名，鞘翅上有黄黑色斑纹。

[扬新令]　《唐国史补》卷上：“郭汾阳自河阳入，李太尉代领其兵。旧营垒也，旧士卒也，旧旗帜也，光弼一号令之，精彩皆变。”

【评论】

《诗境浅说续编》：前二句，言弓矢精良，见戎容之暨暨。三句状阃帅之尊严。四句状号令之整肃。寥寥二十字中，有军容荼火之观。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其二)

【注释】

[平明]　犹黎明，天刚亮的时候。《荀子·哀公》：“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听朝。”李白《游太山》其三：“平明登日观，举手开云关。”

[石棱]　《韩诗外传》卷六：“昔者，楚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弯弓而射之，没金饮羽，下视，知其为石。”《史记》卷一○九《李将军列传》：“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

【评论】

《诗境浅说》续编：此借用李广事，见边帅之勇健。首句林暗风惊，不言虎而如有虎在。李广射虎事，仅言射石没羽，记载未详。夫弓力虽劲，以石质之坚，没镞已属难能，而况没羽。作者特以“石棱”二字表出之，盖发矢适射两石棱缝之中，遂能没羽，于情事始合。卢允言乃读书得间也。

月黑燕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其三)

末首酷似西鄙人《哥舒歌》也。

【注释】

[夜遁逃]　《左传·襄公十八年》：“丙寅，晦，齐师夜遁。师旷告晋侯曰：‘乌鸟之声乐，齐师其遁。’”杜预注：“鸟乌得空营，故乐也。”

【评论】

《唐诗训解》卷六李攀龙曰：中唐音律柔弱，此独高健，得意之作……此见边威之壮，守备之整，而惜士卒寒苦也。允言语素卑弱，独此绝雄健，堪入盛唐乐府。

《诗源辩体》卷二一：纶五言绝“月黑雁飞高”一首，气魄、音调，中唐所无。《唐诗纪事》又作钱起诗。

《唐风定》卷二○：音节最古，与《哥舒歌》相似。

《唐诗摘抄》黄生曰：言虽雪满弓刀，犹欲轻骑相逐;一顺看即似畏寒不出矣，相去何啻天渊。夜字，一本作远。不惟使句法不健，且惟乘月黑而夜遁，方见单于久在围中。若远而后逐，则无及矣。止争一字，语意悬远若此。甚矣，书贵善本也。

《诗境浅说》续编：前二首仅闲叙军中之事，此首始及战事。言兵威所震，强虏远逃，月黑雁飞，写足昏夜潜遁之状。追奔爱者，宜轻骑蹑之，而弓刀雪满，未得穷追，见漠北之严寒，防边之不易也。

《重订唐诗别裁集》卷一九：卢纶《塞下曲》二首“林暗草惊风”、“月黑雁飞高”，雄健。

《载酒园诗话又编·卢纶》：《塞下曲》六首，俱有盛唐之音，“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一章尤佳。人顾称“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虽亦矫健，然殊有逗遛之态，何如前语雄壮。

《读雪山房唐诗序例·五绝凡例》：钱起《江行》，卢纶《塞下》，大历之高唱也。

《养一斋诗话》卷二：诗之妙全以先天神运，不在后天迹象。如……卢纶“林暗草惊风”，起句便全是黑夜射虎之神，不至“将军夜引弓”句矣。大抵能诗者无不知此妙，低手遇题，乃写实迹，故极求清脱，而终欠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