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延安)(贺敬之)

2024-03-22 可可诗词网-新诗鉴赏 https://www.kekeshici.com

《回延安·贺敬之》全文与读后感赏析

 

 

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

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

 

手抓黄土我不放,

紧紧儿贴在心窝上。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双手搂定宝塔山。

 

千声万声呼唤你,

——母亲延安就在这里!

 

杜甫川唱来柳林铺笑,

红旗飘飘把手招。

 

白羊肚手巾红腰带,

亲人们迎过延河来。

 

满心话登时说不出来,

一头扑在亲人怀……

 

 

 

……二十里铺送过柳林铺迎,

分别十年又回家中。

 

树梢树枝树根根,

亲山亲水有亲人。

 

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

小米饭养活我长大。

 

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

肩膀上的红旗手中的书。

 

手把手儿教会了我,

母亲打发我们过黄河。

 

革命的道路千万里,

天南海北想着你……

 

 

 

米酒油馍木炭火,

团团围定炕上坐。

 

满窑里围得不透风,

脑畔上还响着脚步声。

 

老爷爷进门气喘得紧:

“我梦见鸡毛信来——可真见亲人……”

 

亲人见了亲人面,

欢喜的眼泪眼眶里转。

 

保卫延安你们费了心,

白头发添了几根根。

 

团支书又领进社主任,

当年的放羊娃如今长成人。

 

白生生的窗纸红窗花,

娃娃们争抢来把手拉。

 

一口口的米酒千万句话,

长江大河起浪花。

 

十年来革命大发展,

说不尽这三千六百天……

 

 

千万条腿来千万只眼,

也不够我走来也不够我看!

 

头顶着蓝天大明镜,

延安城照在我心中:

 

一条条街道宽又平,

一座座楼房披彩虹;

 

一盏盏电灯亮又明,

一排排绿树迎春风……

 

对照过去我认不出了你,

母亲延安换新衣。

 

 

杨家岭的红旗呵高高的飘,

革命万里起高潮!

 

宝塔山下留脚印,

毛主席登上了天安门!

 

枣园的灯光照人心,

延河滚滚喊“前进”!

 

赤卫军……青年团……红领巾,

走着咱英雄几辈辈人……

 

社会主义路上大踏步走,

光荣的延河还要在前头!

 

身长翅膀吧脚生云,

再回延安看母亲!

 

1956年3月9日,延安

 

这首诗表现了诗人思念“母亲”——延安的一片赤子之心。

全诗共分五个部分。前三个部分最为精彩。第一部分写诗人阔别延安十年,一旦重新投入母亲怀抱时的兴奋和喜悦之情,诗人一上来就直抒胸臆:“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用上两个“呀”字,声调稍作停顿,语气开始转换——由一般的叙述语气转变为感叹语气,加上两个“莫”字,感情更见委婉,诗人那种既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内心活动由此表现无遗。如果说这第一节所写的尚属拭目远望时的所思所想,那么第二节所表现的就是诗人抵达延安时的所作所为:“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儿贴在心窝上。”前人在形容感情的逐渐强化时爱说:“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诗大序》),诗人此刻“手抓黄土”的急骤的形体动作,恐怕比嗟叹永歌、手舞足蹈更为强烈,确是远方归来的人一旦重新踏上故土以后才会有的特定表现,能够迅速地引导读者进入诗人所描述的情景之中。不过,当读者刚闻到诗中散发出来的延安“黄土”的气息,诗人却欲纵故收,偏偏抽出笔来作了一番回溯和补叙:“……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宝塔山”是延安的象征,梦中搂定“宝塔山”,是唯恐它跑了,飞了,这既是梦境的真实写照,也是孩子对母亲的真情表现。底下呢?梦境未断,夙愿已偿,诗人又即刻刹住,将读者的视线迅速拉回到现实:“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诗作开头这四节,内心活动和形体动作先后出现,往昔的梦境和当前的现实急剧转换,显得摇曳多姿,形神俱备。

从第二部分开始,感情的潮水渐趋平稳,开始向各个方位延伸。诗人十六岁那年冲破封锁线到达延安,在那里人了党,进了“鲁艺”,写过诗,编过歌剧《白毛女》……倘要一一道出,实在太费笔墨,诗人没有这样做,他采用赋比兼用的手法,选取了当年若干典型的生活情景,如:“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肩膀上的红旗手中的书”,——这是赋的写法。由东而西的地域一旦点明,诗人和战友们在延安各地参加大生产的热烈场面立刻如在眼前;肩上、手中一旦展现,诗人和战友们既有政治理想又重业务学习的风貌立刻跃然纸上。“树梢树枝树根根,/亲山亲水有亲人。”——这是比的运用。前句叠用“树”字,后句叠用“亲”字,既是整齐的对仗,又是巧妙的比喻,用来作喻的纯粹是眼前景,仿佛极其普通,而所抒发的却是极其宝贵和难得的亲人情谊。再如“手把手儿教会了我,/母亲打发我们过黄河”,把党对革命战士的长期培养和亲自派遣(抗战胜利以后,贺敬之作为华北文艺工作团成员越过黄河,到达张家口)这种原本极其丰富复杂因而也很难表现的事件刻划得如此鲜明单纯,亲切感人,确是体现了诗人高超的艺术功力。

如果说第二部分是对以往各种场景的“面”的铺叙,那么,第三部分就是对老少三辈团聚的“点”的刻划。这里有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来的老爷爷,有从当年的放羊娃成长起来的“社主任”,有毫不羞涩、争着把手拉的娃娃们,诗人在分别描写他们的面容身影的同时,又有总的概括的形容:“亲人见了亲人面,/欢喜的眼泪眼眶里转。”“一口口的米酒千万句话,/长江大河起浪花。”这样有分有合,既有人物描写,又有气氛渲染,就把一场老少三辈的团聚写得绘声绘色,活龙活现,透露出令人心醉的情谊和温暖。第四部分描写延安新貌,第五部分展望美好明天,这两部分也有一些佳句令人过目难忘。

总起来说,流淌于全诗的“赤子”之情,分布于各节的有血有肉的切身感受,对劳动人民喜闻乐见的比兴手法的创造性运用,加上诗人特意择取的陕北“信天游”的艺术形式,所有这一切的有机结合,使得《回延安》既单纯又丰满,既通俗易懂又耐人咀嚼,进而闪发出耀眼的色泽和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