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犯监狱·唐祈》全文与读后感赏析

我关心那座灰色的监狱，

死亡，鼓着盆大的腹，

在暗屋里孕育。

进来，一个女犯牵着自己的

小孩：走过黑暗的甬道里跌入

铁的栏栅，许多乌合前来的

女犯们，突出阴暗的眼球，

向你漠然险恶地注看——

她们的脸，是怎样饥饿、狂暴，

对着亡人突然嚎哭过，

　而现在连寂寞都没有。

墙角里你听见撕裂的呼喊：

黑暗监狱的看守人也不能

用鞭打制止的；可怜的女犯在流产，

血泊中，世界是一个乞丐

向你伸手，

婴胎三个黑夜没有下来。

啊！　让罪恶像子宫一样

割裂吧：为了我们哭泣着的

这个世界！

阴暗监狱的女犯们，

没有一点别的声响，

铁窗漏下几缕冰凉的月光，

她们都在长久地注视

死亡——

还有比它更恐怖的地方。

一九四六年于重庆

如果说《老妓女》的强烈效果寓于声音和运动之中，那么，《女犯监狱》中最强烈的表现手法则是将光及声音联系在一起。监狱的灰暗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在第一节里就提到“灰色”的监狱和“死亡”的候产室。由一间暗屋，我们的想象的眼睛便立即看到模糊的光线中“死亡鼓着盆大的腹”蹲在墙角候产。门开了，昏暗中“进来，一个女犯牵着自己的/小孩”，他们立刻被一群女犯围上，在昏暗中他们突出的眼球发出漠然而险恶的光。在第四节里诗人又点出几缕冰凉的月光，从铁窗漏下。这恰似一幅出色的版画，给人的印象十分强烈。

声音和光线在这诗里相互配合。因为监狱内昏暗，听觉变得格外警惕，人们是通过声音才意识到流产的女犯的存在。诗人说“墙角里你听见撕裂的呼喊”，可见狭小的牢房黑暗得几乎无法辨认犯人的存在，但那痛苦的叫喊声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痛苦的声音是这样令人难以忍受，但“黑暗监狱的看守人也不能/用鞭打制止的；流产的痛苦比受鞭打更甚，在双重的蹂躏下，女犯监狱比地狱还要残酷。但是死亡终于使一切安静了：“阴暗监狱的女犯们，/没有一点别的声响”，“她们都在长久地注视：/死亡——还有比它更恐怖的地方。”

在诗内意象间相互呼应，死亡和孕妇全有“盆大的腹”，但性质却是绝对相反的，最后“死亡”生下了它的婴儿，取得胜利，而人的婴儿被监狱吞食了。诗中各节相互呼应，首尾相接，是一片恐怖的沉寂，中间是令人毛发悚然的“撕裂的喊叫”。通过光的明暗和声音的嘶喊与沉默完成了这首诗的结构，尽管这种艺术结构未必是诗人有意识的设计，但当生活经过艺术的转换时，它就带来自己的完整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