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秩斯干^①,流水清清小溪涧,

幽幽南山。林木幽幽终南山。

如竹苞矣^②,绿竹苍翠好形胜,

如松茂矣。青松茂密满山峦。

兄及弟矣,兄弟同住多和睦,

式相好矣^③,相亲相爱心相关,

无相犹矣^④。胸襟坦白不欺瞒。

似续妣祖^⑤,继承祖先的遗愿,

筑室百堵^⑥,盖起宫室千百间,

西南其户^⑦。厢列东西门朝南。

爰居爰处^⑧,兄弟一家同居住,

爰笑爰语。亲人团聚笑语欢。

约之阁阁^⑨,捆紧木框筑泥墙,

椓之橐橐^⑩。用力夯土通通响。

风雨攸除⁽¹¹⁾,从此不怕风和雨,

鸟鼠攸去,麻雀老鼠都赶光,

君子攸芋⁽¹²⁾。君子住得多舒畅。

如跂斯翼⁽¹³⁾,端正有如人企立,

如矢斯棘⁽¹⁴⁾,齐整有如利箭急,

如鸟斯革⁽¹⁵⁾,宽广好似鸟展翼,

如翚斯飞⁽¹⁶⁾,华丽赛过锦毛鸡,

君子攸跻⁽¹⁷⁾。君子登堂心欢喜。

殖殖其庭⁽¹⁸⁾,庭院宽阔平而正,

有觉其楹。⁽¹⁹⁾。屋柱笔直高又挺。

哙哙其正⁽²⁰⁾,白天光线多明亮,

哕哕其冥⁽²¹⁾。夜晚昏暗真幽静。

君子攸宁⁽²²⁾。君子住着心安定。

下莞上簟⁽²³⁾,上铺竹席下铺草,

乃安斯寝。高枕无忧没烦恼。

乃寝乃兴⁽²⁴⁾,睡得早来起得早,

乃占我梦。昨夜梦境好不好。

吉梦维何? 好梦梦见啥东西?

维熊维罴,是熊是罴显吉兆,

维虺维蛇⁽²⁵⁾,有虺有蛇好运道。

大人占之⁽²⁶⁾: 太卜占梦细细讲:

“维熊维罴,“梦见熊罴有名堂,

男子之祥; 象征生男有力量;

维虺维蛇,梦见长蛇梦见虺,

女子之祥。” 那是象征生姑娘。”

乃生男子,如若生个男孩子,

载寝之床⁽²⁷⁾,给他睡张小眠床,

载衣之裳,给他穿衣又穿裳,

载弄之璋⁽²⁸⁾。给他玩玩白玉璋。

其泣喤喤⁽²⁹⁾,娃儿哭声真洪亮,

朱芾斯皇⁽³⁰⁾,将来盛服定辉煌,

室家君王⁽³¹⁾。不是国君便是王。

乃生女子,如若生个小姑娘,

载寝之地,给她铺席睡地板,

载衣之裼⁽³²⁾,一条小被包身上,

载弄之瓦⁽³³⁾。纺线瓦锤给她玩。

无非无仪⁽³⁴⁾,慎勿多言要柔顺,

唯酒食是议,料理家务烧烧饭,

无父母诒罹⁽³⁵⁾。别给父母添麻烦。

(采用程俊英译诗)

[注释] ①秩秩:水清而流动的样子。斯:此。干:通“涧”。②如:“有”的意思,在此是枚举之词,第四章的四个“如”字则是比喻之辞。 苞:植物丛生的样子。③式:发语词。④犹:欺诈。⑤似续:继承似,通“嗣”。妣(bi):古时对亡母之称。⑥堵:墙壁。墙一重称一堵,百堵则喻房屋之多。⑦户:门。⑧爰:于是。⑨约之:以绳捆束筑墙板。阁阁:捆板声。⑩椓(zhuo)之:夯击墙土。橐橐:夯土声。(11)攸:语助词。(12)芋:借为“宇”,居住。(13)跂:同“企”,耸立。斯:语助词 翼:端止的样子。(14) 棘:通“急”。“如矢斯棘”是说房屋的齐整好似急箭脱弦,出如直线。(15)革:借为“��”,鸟翅。(16)翚:雉。 (17)跻:登。 (18)殖殖:平正的样子。(19)有觉:高大直立的样子。楹:柱子。(20)哙(kuai)哙:宽敝明亮的样子。正:白昼。(21)哕(hui)哕:深暗的样子。冥:黑夜。(22)宁:安。(23)莞(guan):蒲席。簟:竹席。(24)兴:起床。(25)虺(hui):毒蛇。(26)大人:太 卜之属,占梦之官。(27)载:则,就。(28)弄:玩。璋:玉器。(29)喤喤:大声。(30)朱芾:天子及诸侯的服饰。天子纯朱色,诸侯黄朱色。皇:同“煌”,色彩辉煌。(31)室家君王:朱熹《诗集传》:“言男子之生于是室者,皆将服朱芾煌煌然,有室有家,为君为王矣。”君指诸侯,王指天子。(32)裼(ti):婴儿的包被。(33)瓦:古代的陶制纺锤。(34)无非,即无违。指女子婚后不要违背公婆和丈夫的意旨。无仪:指女子不要议论是非,说长道短。仪,通“议”。(35)诒:通“贻”,留给。罹(li):忧。

[赏析] 这是祝贺周王宫室落成的诗。作者以生动的描写和精巧的构思,为这篇本易流于空洞僵硬的颂祷祈福之作注入了新鲜活泼的艺术生命。

诗人是从总述宫室所处的环境入手来展开全篇的:它远对幽深的南山,近临清澈的溪水,四周绿竹丛生,青松茂盛,苍翠之色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整个家族都将在这幽美明丽的山水胜境中和睦相处,享受着天伦之乐。遵照祖先的遗愿,新的宫室就要坐落在这里。

诗人以赞美的笔调点明了作室之意,接着便细密地描绘了营筑之状:“筑室百堵”,使人想其规模宏大;“西南其户”,不难见出结构繁复;“约之阁阁,椓之橐橐”,令人感受到欢快热烈的劳动气氛;“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则显示了整个建筑的坚固严密。

宫室终于落成了。诗人又连用四个排比句,集中描绘了它那高耸端庄,伸展平直的外观。特别是“如鸟斯革,如翚斯飞”二句,更是形容如画,生动传神:只见雕梁画栋,恰似大鸟展翅;华檐轩张,犹如雉鸟欲翔。它和宽厚的正身、阔大的台基配合起来,便使整个建筑既有稳重踏实之感,又具有飞动飘逸之姿,呈现着中国古代建筑艺术的典型特征。

在欣赏了雄壮轩翥的外观之后,我们的视线又随着诗人的笔触进入平正的庭院,在高大的楹柱间,在宽敞的厅堂内,体会着深邃幽静的气象。至此,宫室之美已表现尽致,令人赞叹不已了。

前五章,诗人赞颂宫室的落成,精心描绘了它的外形和内观;六章以下,则转为对新居主人的祷颂祝福。

古时曾有宫室落成后贺者进颂祷之辞的习俗,一般总是祝愿主人子孙繁衍,世代兴旺。《礼记·檀弓下》就有此种记载:晋献文子的宫室落成,晋大夫前去祝贺,张老颂祷。他先赞扬了宫室之美,然后说主人在此居住,一定是子孙绵延,香火不断。由于其“善颂善祷”,晋献文子听后很高兴,觉得自己一生都会平安无事,寿终正寝,便“北面再拜稽首”。与此不同,《斯干》的颂祷是通过描写主人的美梦及其占卜来表现的。诗中说主人梦见了熊罴虺蛇。古时迷信,认为熊罴山居,强力壮毅,属阳物;虺蛇穴处,柔弱隐伏,属阴物,所以占卜的结果,前者为生男的吉兆,后者为生女的吉兆。生男则朱芾加身,定可光宗耀祖;生女则善守妇道,不给父母添忧。值得注意的是,诗中所说的这种美梦和占卜,均属设想之辞,并非实有其事,这就比张老的颂祷之辞显得更高一筹。可以说,诗的前半是用实笔描绘宫室,层次分明,巨细不遗;后半改用虚笔来表现祷颂,又另具一番曲折婉转、含蓄不尽的意味。从虚实结合中,我们见出了诗人构思的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