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愤》
王 令
二十男儿面似冰, 出门嘘气玉蜺横。
未甘身世成虚老, 待见天心却太平。
狂去诗浑夸俗句, 醉余歌有过人声。
燕然未勒胡雏在, 不信吾无万古名。
本诗采取直抒胸臆的方式,通过感愤言志,抒写了诗人内心的巨大抱负和强烈的报国愿望。一般地说,直抒胸臆的诗易失之浅露;本诗由于蕴蓄着一股深厚切至的爱国激情和踔厉奋发的精神力量,又凭借一腔逋峭雄直之气喷涌而出,因此用笔虽然劲直,而用情则极为深沉。
首联以奇肆的笔触,勾勒了抑塞磊落、俊伟慷慨的自我形象。“二十男儿”,血气方刚,按理说,应该是容光满面,青春焕发,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现在诗人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形容枯槁,面色似冰。由此可以想见,贫困的处境给予诗人的折磨是多么无情!但他并没有被压倒。艰难的困境使他锻炼出一种浩乎沛然的堂堂正气;他没有听从于命运的摆布,胸中蓄积了一腔敢于抗争的愤激之气。“出门嘘气玉蜺横”,生动地描绘了慷慨负气的形象。曹植《七启》形容上古俊杰之士:“挥袂则九野生风,慷慨则气成虹蜺。”王令化用此句,以见其抑郁之气有如贯日之白虹,横亘天际,则其德行之卓异,心胸之阔大,以及愤激之情的深切,概可想见。
颔联承上抒写了力图有所作为的壮怀。出句是说,不甘虚度此生,要自强不息。他的志趣不在博取高官厚禄,而是为了修己及物,用王令自己的话来说,叫做“正己以待天下”(《答刘公著微之书》)。北宋中叶积贫积弱的局面已经形成。朝廷对于辽国、西夏采取妥协政策,每年都要输送大批财物给他们。这就大大增加了人民的负担,而结果却并没有换来太平。王令对此非常愤慨,曾说:“何哉二氏(指辽、西夏)日内坏,不思刷去仍资存?”(《别老者王元之》)对句正是这种思想的表现。“天心”一词,最早见于《古文尚书·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原指天的心意。后来也指君主的心意。孙缅《唐韵序》:“愧以上陈天心”可证。“待见天心”,包含着待见明主的意思。“却”字在这里当返回讲。“却太平”三字见于韦庄《汉州》诗:“人心不似经离乱,时运还应却太平。”意即返回到太平盛世去。诗人希望获见明主,以自己的才干张大国威。
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具此豪情壮志,自是难能可贵。但若才干、学识两不相称,便有大言欺人之嫌了,故颈联复从自身的才学着笔:“狂去诗浑夸俗句,醉余歌有过人声。”“狂”字是兴酣落笔情状的自我写照。他自己曾谦虚地说:“狂搜得无奇,猛吐复自吮。”(《对月忆满子权》)“去”字应作“来”讲,属于反训。“浑”字之义,据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老去诗篇浑漫与”解之,应作“直”讲(张相《诗词曲语词汇释》)。“浑漫与”,意即简直是率意对付。王令此句正从杜句脱胎而来。全句是说,兴来写诗,简直有夸俗之句。王令之诗,其同时代人王平甫已叹为“天上语,非我曹所及”(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一引),后来刘克庄也说他“骨气苍老,识度高远”(《后村诗话前集》)。以“夸俗”自诩,尤见其拔乎流俗、戛戛独造的才情。“醉余”即酒醉之后。诗人壮志凌云而报国无门,心情愤激难平,所以难免要借酒浇愁;而酒入愁肠,百感交集。国步之艰难,政事之日非,己身之牢落,种种不堪一想而又不能不想的愁闷事、心酸事、不平事触绪纷来,无法排遣,只能长歌当哭。所谓“过人声”,不当理解为声音的美妙动听,而是说他的一腔感慨及夫忧国忧民之情,较之一般诗人更为深广。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诗人的“过人”之声,正是他的过人才学、过人抱负、过人识见的意象化的喻示。
尾联以述志自励作收:“燕然未勒胡雏在,不信吾无万古名。”燕然,指燕然山,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杭爱山。据《后汉书·窦宪传》记载,窦宪曾追北单于,登燕然山,勒石纪功而还。“燕然未勒”是说功业未就。以“胡雏”代指辽国与西夏,本于西晋王衍称石勒为胡雏,带有轻蔑之意,与朝廷的畏之如虎适成对照。诗人渴望投笔从戎,一奋英雄之气,立功边塞之外。结句以孑然一身、贫困潦倒之“吾”,而希求万古不朽之“名”,沉着痛快地显示了青年诗人敢作敢为的鲜明个性。当时朝廷对辽和西夏一味退让,有识之士怵然伤心。结合当时的政治现实来看,王令希望通过勒石燕然来建立不朽的功名,实际上宣传了一种主战必胜的信念,表现了他的积极抗争的态度。诗人另有《寄王正叔》诗云:“近嫌文字不足学,欲出简札临渊抛。”“安得铁马十数万,少负弩矢加予腰。”“东西南北四问罪,使人不敢诬天骄。”与本诗并读,有珠联璧合、相映生辉之妙。
郑燮说:“文章以沉着痛快为最。”“至若敷陈帝王之事业,歌咏百姓之勤苦,剖析圣贤之精义,描摹英杰之风猷,岂一言两语所能了事?岂言外有言、味外取味者所能秉笔而快书乎?”(《郑板桥集·潍县署中与舍弟第五书》)王令此诗的长处,正在“沉着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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