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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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棚

清代文言短篇传奇小说集。十六卷二百零三篇。题“济宁曾衍东七如氏著,永嘉项震新东垣参校”。作者曾衍东(1751—1830),字青瞻,一字七如,号七道人、铁鞋道人,山东济宁州嘉祥县人。成书于清嘉庆十五年(1810)前。

现存主要版本有残钞本,一种仅存四、五两卷五十五篇,一种存六卷一百六十二篇,均藏温州图书馆;清光绪六年(1880)“申报馆丛书”仿聚珍版本,藏上海辞书出版社;1935年上海大达图书供应社排印本。1989年中州古籍出版社排印本,1989年荆楚书社排印“申报馆丛书”仿聚珍版本。

《小豆棚》开笔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前,写作时间达三四十年之久,自谓“五年笔墨《古榕草》,半世功名《小豆棚》”。此书可谓文备众体,除散文小说外,还有诗文小说、骈体小说以及用古文写成的传状、记叙、论说、随笔等,最后一篇《述意》则是一出折子戏。书中所叙,多为作者亲历、亲见、亲闻,亦有采取前人野史笔记者。

是书题材比较多样,内容包括忠孝、义勇、报应、祥瑞、艺文、珍宝、僧道、闺阃、仙狐、神道、鬼魅、怪异、杂技、淫昵、物类、杂记等。其中以神怪小说最有特色,其突出特点是表现有关人对于异类固有的排斥、抵拒心理的消解。如《折腰土地》,题材近于《聊斋志异》的《王六郎》,但主角已由渔夫换成老塾师张文翰,他和溺鬼友谊的基础,也从嗜酒变成了对于自然环境的热爱,二人因爱此一泓水,瀹茗倾谈,遂成莫逆。又如《深深》,叙鲁廉夫妇爱植花木,靡不尽心,且听其自开自落,从不令人拗取,花精感激,遂化作美人名深深者前来光顾。《吴门三戏》,极写蛙、雀、蚁等,听从人的调教指挥,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行为,堪称人和异物契合的奇迹。《猴诉》更写出了动物和人相知,双方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刘祭酒》写一个十二岁的儿童,捉到了狐狸,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他要挟对方的条件只是要他出来与他嬉耍,写人狐之交,充满生趣。

有的故事,虽然写的是花妖狐魅,但实际上是借神怪的形式,以写现实的生活。如《亚罗仙》叙姚某得秘书,能隐形,出入不见其迹,于地方官佐有受贿屈人者,悉知之,能表暴其罪状,各官为之丧胆,不敢妄为。又如《杨汝虔》叙杨汝虔本为银商,以开矿暴富,买得湖州太守一职。在赴任途中,金钱龟将其吞食而冒名赴任,假太守是非颠倒,贪贿异常,把个湖州府搅个一塌糊涂。其《赏雪诗》说:“掩尽地皮不见

清光绪六年(1880)“申报馆丛书”仿聚珍版本《小豆棚》扉页书影

清光绪六年(1880)“申报馆丛书”仿聚珍版本《小豆棚》正文书影

土,白占田园千万亩。到处砖瓦变成银,面糊糊满湖州府。”但由于善巴结逢迎,却官运亨通。《讨蜘蛛网檄》则以蜘蛛设网捕虫为喻,揭露了贪官污吏残害百姓的本性。《周劈刀》借“马贼”之口痛斥贪官污吏。

有的作品则纯是写实的,如《张二棱》叙山东某州捕快张二棱以敲诈勒索手段,在荒年能安享丰裕,自鸣得意;《放鹰》叙老翁以女行骗,结果弄假成真;《柳孝廉》叙柳孝廉卖妻活命,中举后再娶,竟为前妻;《翠柳》叙十五岁的鬟婢翠柳,在谈笑之间战胜名震遐迩的弈林国手,打下其傲气;《褚小楼》叙写婢女微云战胜主人及娈童褚小楼的围攻,保持节操,等等,都颇为可观。

《小豆棚》写婚姻爱情的作品,也大多情趣健康,清新可喜。如《薛鲁氏》叙薛鲁氏因莫须有的罪名被丈夫遗弃后,自力更生,独支门户,不但争得了生存的权力,也争得了独立的人格。《常静莲》叙尼僧常静莲冲破佛门清规,与郑生两相爱慕,生下一子,但坚持“人贵适意”,不愿向足缠绺发阵中效奔走、充下陈,即不愿以丧失自身的自由为代价而去就封建婚姻之范。

《小豆棚》还广泛记载了各种见闻,如丁耀亢、贾凫西、郑板桥等历史人物的轶闻琐事,其中贾凫西的民族气节,郑板桥的多才多艺、骨骸不阿、体恤民情,都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高道士

高道士有术,尝榜其户曰:“出卖风云雷雨。”海舟欲风者,得其符焚之,则片帆如驶;途人恐日炽,则有云幢幢然覆之而行;田夫望雨,得其资,隔陇与之:大约钱多则多与,钱少则少与。高之术神,而其心甚忍,卒遭天谴。

常静莲

岱岳斗姥宫多女道士,朝山者多择其美者而亲之。名士郑生谒之,见中有个常静莲,是绝色美女,两相爱慕,遂于禅室中设榻,春风一度。静莲曰:“郎一宵之情,尚为我图百年之好乎?”郑生答以“容暇谋之”。静莲不言,翌日遁去。后六年,郑生于试后登岱岳,于后石坞野寺中寻见静莲,有一小儿哝哝,即昔“一夕之淹”所孕者。郑生打算与她同归,静莲曰:“郎君以我为何如人也? 人贵适意耳。况闲云野鹤,性成脱略,岂能向足缠绺发阵中效奔走、充下陈耶?”终不许,郑生乃携子下山。十五年后,其子领乡荐,静莲来贺,母子相认大恸。郑生劝静莲享子之荣,静莲不肯,郑生与子苦留之,乃于村前建慈云庵,使静莲清修其间,二人相敬如宾。

陈万言

清丰人陈万言冬夜迎娶宁氏,遇大雪,宁氏坠于车后,陈万言醉而不知。有豫人布客卞丰,乘骡冒雪,遇女哭于途,乃诳之而归,居为己妇。宁氏能作家事,颇任劳,夫妻笃爱,家日以裕。而陈万言因失新妇,以为宁家之匿,与之交讼,事隔五年,官经四任,终不能结,两家皆贫,于是情愿罢讼。陈万言沦为佣工,恰为卞所雇。后为宁氏所知,乃遣其往母家寄书邮,并具粮糗而往。陈归途饥,掰糗以啖,中馅一金,三掰如是,不解。抵家,宁母拆其函,则其女当时所受陈氏钗也。陈父母往,卞不敢出,汹汹四起,讼将兴矣。宁氏乃集众于庭曰:“我为宁氏女,今为卞氏妇;既为卞氏妇,则不得复为陈氏妻。当女之适陈也,陈实弃女;女之归卞也,天实与卞。……为今之计,父母以女故家落,女愿以金为父母赎产;陈万言亦以女故遭家不造,迄今未娶,卞丰有妹,我姑也,今迨吉,将以适陈而偿,我更以五百金为之奁。由是姻娅相通,嫌疑尽释,虽曰人为,岂非天道? 不然者讼则终凶也,请以质之三老。”遂皆从之。其妹归陈之日,宁谓卞曰:“往送之家,毋使人马上得之也。”

刘祭酒

刘家世以曲糵为业,而酒瓮每晨辄空,众议为狐仙所窃饮。刘时年方十二,不信,夜不寐,微闻唼咂声,潜近听之,声在坛中,乃脱衣覆瓿口,呼曰:“捉之矣!”众来,听坛内寂然,皆以为遁。刘曰:“此黠鼠之故智也,毋堕其术。”乃抱瓮归,阖户火而俟。漏四下,瓮中曰:“曷放吾归休?”刘曰:“谈何容易? 若放尔,数十瓮酒价,向何处索取?”曰:“此债寻常,出当倍偿。”刘曰:“吾欲尔卜夜与吾嬉。”曰:“可。”乃要以誓,出,不知所在。次夜,果有一美少年来赴嬉约,二人深相投契。刘年十六,与少年情好愈笃,尝曰天下女子未有如其之美者。少年曰有一妹,呼之立至,刘大喜。少年微笑而起,向外一转即入,果一女子,侧立不语。刘方悟少年实即女子也,遂相与绸缪。后女忽堕泪,言缘分将尽,刘问何往,曰上清承值。女言其将来科分“进士二字恐怕不成”,其时又问终身官禄,女举杯灌地而杳。刘后至戊戌科进士,方知“二字不成”之判;官至国子祭酒,又悟一杯灌地之验。

金丹

刘姓奴醉卧大成殿神桌下,夜见众狐抛掷小球,闪闪如灯,踉跄突出,群狐奔散,独剩一丸,跃跃地上,拾而吞之,顿觉神爽。忽举念返,便至其家,知已得隐形五遁之法,自思:“吾获此宝,何所不可? 合邑好女子,未遍阅历,如此良夜,盍快吾目?”于是举意一往,墙壁门径一无障碍,鸡鸣始返。后被众狐所缚,倒悬梁间以索珠,珠出,血渍阶石。

折腰土地

张文翰屡赴童子不售,为人作塾师,散馆后,见一人坐门外石上,庙前有一池,与月相映,须眉可鉴。问之,曰:“前村许姓,因爱此一泓水,故步月来游耳。”二人瀹茗倾谈,颇称快,遂成莫逆。许曰:“向不敢告,今交深矣,言无不尽。”方明言己为溺鬼,而张亦以久契,不为异。后许有替身将代,喜告张,然两次皆因不忍而舍之,自是二人订交聚首,此甘训诂,彼乐沉沦,曾不作一解馆脱厄想。后上帝嘉许之德,授为河南滑县土地之神,二人洒泪而别。次年,张如约至其庙,伛偻祝拜,而座上神亦如鞠躬状,乡人曰:“毋过谦抑,神不安矣!”至今滑村之中,犹有折腰土地。

深深

鲁柬夫妇爱植花木,靡不尽心,且听其自开自落,从不令人拗取,至蜂使蝶媒,莺俦燕侣,一入其园,栩栩自得,娇声尽态,机心为之胥化。花精感激,遂化作美人深深前来光顾,曰:“奴非人非鬼,非仙非狐,感君夫妇怜惜,愿托宇下。”而鲁妻曰:“尔犹人,尚不可得,况神之来降耶?”后鲁生在京病剧,深深袖中出五色帕铺于地,疾若飘风,至京为之诊治。生霍然愈,深深取置行李,携生一蹈,倏然而起,又掷一帕,直竖云表,如江上晴帆,指顾之间,已在故园阁下。

翠柳

汪本以手谈自诩,游武昌,太守张公,高手也,三战三北,汪盛气而临之。张知其十五岁之婢女翠柳善弈,乃使应之。甫三四着,汪色变,而翠上下嬉顾,略不经意,棋声乃与笑声丁丁格格相酬答。汪如木偶,子更无着处,不终局而负。

曾广

曾广遇一道人,休于道旁大树下,枕葫芦而睡。曾潜揭其塞,倾之,无物,乃以目觑视,觉冷气自眶中透心膈,泪潸潸出。道人惊醒,曰:“幸汝至诚人,亦汝缘也。否,当抉汝睛。慎勿妄为!”自此曾广便觉一目如电,视地下如琉璃,皆洞彻无翳。其后此目常闭,不轻开,人问之,则曰:“恐一成盼,则见其肺腑矣。”会东门有掘井者,深不及泉,曾谓曰:“再掘一尺,即得。”果如其言,泉涌,今呼为“曾广井”。

亚罗仙

姚某得符书一册,能异术,八百里之水程,一夜而渡,又能隐形,出入不见其迹,但闻车马之行声。与某有仇,每夜降其家,令其妻女环坐侑觞,百般蹂躏。于地方官佐有受贿屈人者,悉知之,能表暴其罪状,各官为之丧胆,不敢妄为。

放鹰

北省有人往往以己之妻女充为嫠妇室女,待售于人以行骗,名曰“放鹰”。有艾姓,年二十未娶,入京师为人佣仆数年,积中人产,欲作归计。途遇老翁少女二人,呜咽而泣,问之,知其婿死,贫而无依。闻艾未娶,愿结缡焉。艾喜,与之同僦旅店。翁以迷药中艾生,取艾资而去。因见艾驴伟,遂牵驮其行载,而留其疲牝驴。艾醒,知为所骗,乃整其驴,丧气出村。驴不遵道,载艾生直抵翁家,见女立院中,曰:“郎来耶?甚好,吾将与尔偕行。”盖女不愿为此,趁其父不在,乃怀细软随艾而去。

猴诉

豫章一丐者尝养一猴,教傀儡铃索,以给朝夕,食则与猴共器,寝则与猴共处,村涸墟雨,凄其之况,怜猴者丐,而知丐者猴,两两相依。后有一无赖丐与此丐者交,猴见之,即变面作吼,怒形声色,回顾指画,若识其不可与接者。然其主人贪酒,一杯入手,便成心腹交,至将箱中有余储事亦告诉之,遂遭无赖丐之谋害。猴目睹此事,乘隙断锁,入村人户中,长跪凄凄,俯首堕泪。人与之食,食毕复号。又去他村,如前村状。人习而怜之,皆不忍羁系,听其往来。会太守出,舆过,猴忽拦舆嘶号,若有所指。太守命人随猴至埋尸处,终破此案,缉获凶手。太守令牵猴至前,问之曰:“汝仇报矣,盍归乎山林?”猴乃取向时傀儡衣衣之,冠冠之,如人鞠躬俯伏毕,复登大门揭阳楼之顶,长号数声,坠地以死。太守哀之,郡人义之,葬于揭阳楼下,故至今槛角楼头,不饰以狮象而猴之者,形其义也。

李氏家蓄一麅,最驯,见人则呦呦鸣,每出,至暮必归。属当秋祭,例用鹿而不获,麅似鹿而短小,猎者向李氏求之,不与,麅亦如故。后猎者固请不已,李迟疑曰:“君且休,姑徐徐。”其日,麅去,遂不归。

柳孝廉

诸生柳鸿图,值岁歉,不能谋生,携妻就食于外,一日饥甚,相抱而哭。妇曰:“盍鬻我,汝得生;留我,则并死,无益也。”柳感恸,不允。俄见贩人者,妇乃自鬻得八缗,付柳。车者拥妇上车,而推柳仆地。贩者得妇,奇其货不得售。一日,抵新城一村,武生王鸣山性慷慨,于村口开一店,见妇非贱流,告其母而留之,以为妹。柳生逾年还乡东归,亦宿是店,王见其勤恳,留于店中,二人称莫逆也。后二年,柳以省家为由,至省录遗,得中举人。王大喜,告其母。妇闻柳伙名鸿图,惊而失箸,母忖曰:“此女誓不嫁,今闻柳名而若惊,岂以显动心耶?”乃将女嫁柳,夫妻乃得重聚,挑灯话旧,悲喜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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