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海阳烟台二轻工业学校　刘东伟

        

一

        几十棵高大的芙蓉花树,风雨不倦地立在校园南侧靠近围墙的地方。时值夏日,巨伞般的芙蓉花树,盛装满身婆娑的枝叶,那点缀于枝头的芙蓉花开了……却又不知为何地悄然落了!一团团如云似絮的粉红小花,犹如降凡于人间的红衣天使般圣洁,但见她悄然撑起一把精致的小伞,从空中姗然飘落,一阵风吹来,眼前便是一片柔和的粉红,恍若天使的衣袖在风中轻盈地舞动……
        

二

        这个初夏的心绪好破碎,在爱与被爱之间,那根情感的丝线终因父母的离异抖落风中,告别女孩的纯真与快乐,我随外婆迁到这座陌生的小城,继而转到这所令我陌生的学校。原想新的一切会改变所有,却发现自己依然逃避陌生的人群,唯有那片粉红色的花海,是我夏日午后分享淡淡恬静的乐园。
        总喜欢紧挨那棵最粗大的芙蓉花树坐着,眯起双眼看天使在风中轻盈地舞蹈,或静静地聆听红花雨轻拂地面时吟唱一曲动听的歌。那花美得总令人沉醉,便也想自己要是朵芙蓉花该多好,平凡地开,又悄然地死,不去体味尘事的烦恼,更不用经历失去亲情的苦痛!
        有风的日子,芙蓉花从我沁凉的颊上无声滑落,是天使舞袖的触摸吗?　却怎么凉凉的?　有些冷。
        

三

        一连几日,静静的视野里无端多出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而他总是先我来到那棵最粗大的芙蓉花树下,心下怪他之余却又莫名生出一分感动。他那凝重的双眸,始终专注于那些旋舞风中的红精灵。
        男孩的脸色经常有一种病态的苍白,但他的眼睛却始终那么柔和,似乎包容了这个年龄所有的坚定、深邃、博爱乃至一份超然与闲适。这个男孩,他和我一样地喜欢芙蓉花吗?
        粉红色的花朵在枝头绽放轻颦的微笑,迎着浓绿如黛的夏日,洒一路柔柔的花雨……
        男孩出神地望着。
        “你也喜欢芙蓉花吗?”终于忍不住问他,或许那凝视给了我太多亲切的昭示和美丽。
        “是呵!　看得久了,便觉得这些粉红色小花,能给人一种诠释生命乃至净化灵魂的美。”男孩说。苍白的脸色却挡不住一抹阳光般真诚的微笑。好动人!
        “能告诉我你的感觉吗?”
        “芙蓉花的美在于它平凡而又至纯的品性,你看它总是择艳而开,绽放枝头时珍惜自己,如果大地需要她用美丽的色彩装点,她又毫不犹豫地悄然离去,从不做点缀萧条的风景。这可爱难道不值得赞美么?”
        我惊讶于眼前的这个同龄人,竟给芙蓉花带来一分清新的灵性之美!　为什么呵?　一样的视觉却有着如此不同的感觉?
        抬起头来,芙蓉花在枝头淡淡地微笑……
        后来呢,知道他叫永,比我高两级,而教室就在靠近芙蓉花的那一排。
        草叶淡淡地绿着,芙蓉花却开得更艳更美。
        几乎每一天,我们都相逢在那些美丽的芙蓉花树下。永从不喊我名字,却叫我芙蓉花妹妹。渐渐地,我发现,永的心中竟装着一片广袤的天空,而我却是一丝流动的白云,无论飘得多远,却依然走不出他的天空。永用他平实的语音告诉我所陌生的人性世界的广阔,又用他阳光般真诚的微笑,启迪我重塑尘事的崭新,那就是:热爱生命,珍惜自己!
        哦,柔柔的季节风挥洒着太阳雨的颜色,忧郁的女孩终于在阳光下露出第一丝微笑。是什么时候又在阳光下奔跑?是什么时候又穿上心爱的红裙子?　当我接过永手中的一朵小花并把它插在头上,永笑着说,你终于找回失去的美丽。是真的吗?永说真的真的!　那一刻,永泓深深清亮的眸子闪动着异样纯洁的光彩!
        我笑了,永也笑。这灿烂的红花雨哟,把阳光下那般真诚的微笑,连同少女浸潮的双眸一同染红!
        四

        这个早晨的风好大,天空竟然飘起潇潇雨丝,那红红的芙蓉花该又飘落许多了吧?　正在独想,同桌的梅用手肘悄悄碰我:“小薇,知道吗?那个经常跟你在一起的男生,叫永的,我哥说,他快死了!”
        “你胡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卑鄙!”我恶狠狠地瞅梅,那目光肯定要吞掉她,有无数好奇的眼光射来,可我不管!
        “不信你去问他,他得的是白血病,已经晚期了。”梅说完不再看我,那冷冷的眼光刺得我心痛!
        不——我不相信!　那个帮我走出雨季,心胸似天空般高远的男孩——我的朋友,他不会死的!　怎么会呢?　我在心里一遍遍大喊,却不知为何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依旧是苍白的脸颊,清亮的眸子,细雨打湿他瘦弱的双肩。永,你怎忘了打伞,会着凉的,我说。挤出一个假假的笑。没关系,我身体棒,他竟然还笑,一直在笑!
        扔掉手中红色小伞,我扑上去拼命摇他:“你骗我!　你还骗我?　你得了病却不对我说……”大滴大滴的泪从眼中滴落,滴在永白色的衣衫上,溶化了,带走视野中所有的红色。
        永的眸子第一次湿了,竟轻轻抱住我,永的身体暖暖的,一种爱的温馨在灵魂深处升腾,那是一种兄长的爱,亲情的爱,一种失而复得的关怀和温暖!　这感觉,永和我都懂。
        “不要难过,小薇,看看那些芙蓉花吧,花蕊缀枝,蕴育着生活的朝气,落花展现,赋予生命全新的内涵。生命的结束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有意义的过程。让生命多一些美的色彩,你才会愉快地去创造人生!　正因为我用健康人的心怀去度过生命的每一天,因此,我的人生才无怨无悔……要记住——热爱生命,珍惜自己!”
        是的,热爱生命!　珍惜自己!
        红花雨飘落时,又在低吟那曲动听的歌。风旋起红裙子的一角,但并不冷,真的。
        天空又飘起小雨,温馨的感觉如梦如歌,而芙蓉花却依旧淡淡地微笑。
        哦,这雨,这不尽的花魂……
        
        〔评点〕
        这篇小说写的“永”,形象较鲜明,一个犯白血病晚期的男孩,心胸似天空般的高远。
        小说的环境,设置在芙蓉花树丛中,以芙蓉花为衬托,作象征,写花品(魂),实质上是写人品。
        “我”,既是故事的叙述者,又是“永”的陪衬。“永”帮“我”走出“雨季”,“永”是“天空”,“我”是“白云”,反衬出垂死的“永”,“心中竟装着一片广袤的天空”。
        小说中对芙蓉花树的描写不够准确,木芙蓉是一种灌木或小乔木,一般是秋末或初冬开花,而不是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