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黄庭坚²

欧阳文忠公极赏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³，而不知林和靖别有咏梅一联云：“雪后园林才半村，水边篱落忽横枝⁴。”似胜前句，不知文忠公何缘弃此而赏彼?文章大概亦如女色，好恶止系于人。

1本篇及下篇，均选自《山谷题跋》。林和靖：北宋诗人林逋，谥号和靖先生。2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北宋诗人。有《山谷集》。3欧阳文忠：欧阳修，谥号文忠。“疏影”二句：林逋《山园小梅》诗的三四句。4“雪后”二句：林逋《梅花》诗的三四句。篱落：篱笆。

【析点】 黄庭坚所举示的两联诗，都是林逋的咏梅佳句。前一联淡雅清幽，不写其花而写其“影”，不绘其形而传其“香”。影又是“清浅”水中的“疏影”，横斜摇曳;香又是“黄昏”月下的“暗香”，清幽浮动。这一联偏于冷，动中显静。后一联中，一个“才”，一个“忽”，两个时间副词写出了梅花的竞相绽放，大有“一枝红杏出墙来”之势，映人眼目，使人神爽情畅，偏于热烈，静中显动。当时文人多赏爱前者，欧阳修《归田录》说，“评诗者谓前世咏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又说“自逋之卒，湖山寂寥，未有继者”。不仅欧阳修，司马光也盛赞它是“曲尽梅之体态”(《温公诗话》)。黄庭坚之后，南宋姜夔更以“暗香”、“疏影”为题，度曲填词。黄庭坚独爱后者。对于文学作品的不同风格与特色，作者、读者由于不同的生活经历、思想性格，而各有不同的倾向与偏爱，这是人们审美心理主观性的表现。“好恶止系于人”正说出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