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列御寇》解说和语译

2022-11-13 可可诗词网-全文2 https://www.kekeshici.com

(解题)本篇以首句“列御寇之齐”的前三字为题。为本节故事的一个主要人物。本篇即以此节为主干。

主旨在主张“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以必不必”,不“以不必必之”。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

原 文

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一)?” 曰: “吾惊焉。” 曰: “恶乎惊?” 曰: “吾尝食于十(二)而五先馈。”伯昏瞀人曰:“若是则汝何为惊已?”曰:“夫内诚不解,形谍成光(三),以外镇人心,使人轻乎贵老(四),而其所患。夫人特为食羹之货,无多余之赢(五),其为利也薄,其为权也轻,而犹若是,而况于万乘之主乎!身劳于国而知尽于事。彼将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惊。”伯昏瞀人曰: “善哉观乎! 女处已,人将保汝矣(六)!”无几何而往,则户外之屦满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颐(七)。立有间,不言而出。宾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屦,跣而走,暨乎门,曰:“先生既来,曾不发药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 人将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异也。必且有感,摇而本性,又无谓也。与汝游者又莫汝告也。彼所小言,尽人毒也。莫觉莫悟,何相孰也(八)!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敖游者也。”

解 说

(一) “奚方而反”: “方”道也,即理由。

(二) “吾尝食于十餐”: “”同“浆”。

(三)“夫内诚不解,形谍成光”:“诚”真情。“谍”细作也。用为副词,意为暗中。

(四) “使人轻乎贵老”: 意不明,字有误。“老”为“者”之误,通“之”。

(五) “多余之赢”: 注家或以为上脱“无”字,是。当从。

(六) “人将保汝矣”: “保”拥戴之意。下同。

(七) “敦杖蹙之乎颐”:“敦”音顿 (dun),通顿,竖立也。

(八) “何相孰也”: “孰”读熟,接近之意。

语 译

列御寇到齐国去,走到半路便返转回来,路上遇见伯昏瞀人。伯昏瞀人问道: “为什么半路返回?”〔列子〕 说: “我有点担心。”〔瞀人〕说: “担什么心?” 〔列子〕说: “我曾经到十家浆店就食,其中就有五家不收钱。”伯昏瞀人说: “这样你怎么就担心了呢?”〔列子〕说: “内心凝聚着真情,表面上暗暗地透出风采,在外撩动着人们的心,使人轻易地对其产生尊重的念头,他们是想呈送上他们发愁的事求得解决。卖浆的人不过是做点汤水的买卖,赚不了几个钱,想得的好处并不多,也不想有多大规模,尚且这样,更何况那君王天子,本身为国家勤劳,为事务绞尽脑汁。他会让我担任工作,要求我做出成绩,我因此而担心。” 伯昏瞀人说:“你的看法太对了! 你呆着吧,人们要来拥护你了!” 没有多少日子又到列子那里去,见门外的鞋子已经堆满了。伯昏瞀人脸朝北站在那里,把拐杖戳在地上支住下巴。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便走了出来。传达的人员走进去报告列子,列子手提了鞋子,光着脚跑了出来,跑到门口,说:“先生既然来了,能够没有药石之言吗?”伯昏瞀人说: “算了吧,我早就跟你说了,人们是要拥护你的,果然人们都拥护你了! 并不是说你能够让人们来拥护你,而是说你不能不让人们来拥护你,干什么要用它来感受愉悦,显示超异呢! 即使有所感受,动摇了你的本性,更加没有意思。跟你交好的人,也不对你进行劝告。他们说一些不疼不痒的话,简直是人类的垃圾,没有认识不能感悟,怎么会相互沟通!灵巧的人要受累,智能的人要操心,什么都不会的人就没人去找他。他们吃饱了一游荡,随随便便像个没有绳牵着的船,是一个空虚而游荡的人。

原 文

“郑人缓也(一),呻吟裘氏之地。只三年而缓为儒。河润九里,泽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与辩,其父助翟(二)。十年而缓自杀。其父梦之曰: ‘使而子为墨者,予也。阖胡尝视其良(三),既为秋柏之实矣?’夫造物者之报人也(四),不报其人而报其人之天,彼故使彼(五)。夫人以己为有以异于人,以贱其亲。齐人之井饮者相捽也。故曰:今之世皆缓也。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况有道者乎!古者谓之遁天之刑(六)。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众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庄子曰: ‘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 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 古之人,天而不人。

解 说

(一)“郑人缓也”至“古之人,天而不人”一节: 仍是伯昏瞀人对列御寇讲的话,其中“庄子曰”之所言,也是伯昏瞀人之所引用。

(二)“其父助翟”: 注家有的以“翟”乃“墨”之误,取其与上“使其弟墨”相一致。但翟乃墨之名,二者可以相通,不能谓之为误,不改亦可。

(三) “阖胡尝视其良”:“阖”与“胡”均为“何不”之意,注家多以为“胡”衍。实则同意之字可以并用,义不变,字非衍。“良”益也。

(四) “夫造物者之报人也”:“报”酬送。

(五) “彼故使彼”: “故” 通固。

(六) “古者谓之遁天之刑”: “刑”通型。

语 译

“郑国一个名叫缓的人,在裘氏这个地方读书,不过三年,缓成了儒者。〔声名〕像大河一样,浸润到九里之外,父、母、妻三族都沾到他的光,他还让他的弟弟学习墨者。他们间展开了儒、墨两家的辩论。父亲支持墨翟。经过十年,缓因〔失败〕自杀。他父亲梦到他说: ‘使你儿子成为墨者的是我,为什么就看不到它的效益,像秋天的柏树一样结了果实呢?’其实造物者所酬送给人的,不是酬送那个人,而是酬送那个人的天性,他就使他是那个样子。人们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来诋毁他的亲人。齐国掘井的人和到井上饮水的人互相揪打(是不明白井有水是出自天然)。所以说,现在人世间都是缓这样的。就连有德行的人都认为这是不明智的,何况有道的人呢! 先前把它叫做脱离了天性的模式。圣人安适于它应该安适的,不安适于它不应该安适的; 一般人安适于它不应该安适的,不安适于它应该安适的。庄子说: ‘了解大道容易,不予讲说却是困难。了解而不讲说,正是走向天性; 了解了就去讲说,正是走向人性。’先时的人,向天性而不向人性。

原 文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一),单千金之家(二),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圣人以必不必,故无兵;众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三)。顺于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则亡。小夫之知,不离苞苴竿牍(四),敝精神乎蹇浅,而欲兼济道物,太一形虚(五)。若是者,迷惑于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六)。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七)。水流乎无形,发泄乎太清。悲哉乎! 汝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宁(八)。”

解 说

(一)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 至“悲哉乎! 汝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宁” 一节:仍是伯昏瞀人的讲话。而“悲哉乎!汝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宁”之为两人对话的口吻,更足以证之。到此伯昏瞀人的讲话才算终结。

(二) “单千金之家”: “单”通殚,竭尽也。“家” 家财。

(三)“圣人以必不必,故无兵;众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必”必然。“不必”偶然。“以必不必”把偶然当作必然,不以为事,便是无为。“以不必必之”把必然当作偶然,无事找事,便是有为。“兵” 干扰。

(四) “不离苞苴竿牍”: “苞苴”指以物馈赠。“竿牍”指书信往还。“竿”,《说文》: “竹梃也。” 用以指简。

(五)“而欲兼济道物,太一形虚”:“道物”为道与物二事。“形虚”为形与虚,“虚”无形。“道物”与“形虚”成对。按此,“兼济”与“太一”亦必成对。二语是并列句,因而“太一”不是代表“道”的专词而是动词。“太”大也。表示至高。“一” 一致,统一。句意,把形与无形看作最高的一致。

(六)“形累不知太初”:与上句“迷惑于宇宙”是相对的,句当为“形累于太初”。“不知” 乃 “于” 误裂为二字。

(七) “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 “甘” 酣之假。“冥” 通瞑。

(八) “汝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宁”: 第一“知”读智。“大宁” 与 “毫毛” 相对,为广大的宁静世界。

语 译

“朱泙漫跟随支离益学习屠龙,耗尽千金的家财,历时三年,把技艺学成,但没能到什么地方一试身手。圣人是把偶然看作必然,所以不加干预; 一般人把必然看作偶然,所以多所干预。照这个干预的路子走下去,做起来就需到处搜寻。干预,依靠它是要坏事的。一个普通人的智慧,脱不了酬应、存问,消耗精神在平常的琐事上,想着要使大道与外物兼通,形与无形高度统一。这样的结果,没办法搞清宇宙,了解太初也受到阻碍。那至人,把精神放到了无始之时,熟睡在无何有之乡。像水一样不着形迹地流荡,清泠泠地喷发。真痛心啊! 你把智慧用在细小的毛尖之上而不认识广大的宁静世界。”

原 文

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说之(一),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曰: “夫处穷闾厄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二),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舔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 何得车之多也? 子行矣!”

解 说

(一)“王说之”: “王”有的注家以上当有“秦”字。可从。“说”通悦。

(二) “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 “悟”通晤。

语 译

宋人有个名叫曹商的,被宋王派遣出使于秦。出发的时候,随行的只几部车。〔见了秦王〕得到王的欢心,给增添了车子百部。回到宋后,他拜访了庄子,说:“像那种住在穷乡窄巷里,穷到靠织草鞋过日子,饿得细细的脖梗面黄肌瘦,这是我做不到的; 而一见大国的诸侯,就能得到百部车的奖赏,那才是我的本事呢。”庄子说:“秦王患病,召请医生,对攻破疮挤出脓水的赏车一部,舔痔的赏车五部,医治的病患越是肮脏顽劣,赏车就越多,你是不是给他医治痔疮了? 怎么赏车这么多呢?你快些滚开吧!”

原 文

鲁哀公问乎颜阖曰:“吾以仲尼为贞干(一),国其有瘳乎?” 曰: “殆哉岌乎(二)! 仲尼方且饰羽而画(三),从事华辞。以支为旨,忍性以视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四),夫何足以上民! 彼宜女与予颐与误而可矣(五)。今使民离实学伪,非所以视民也。为后世虑,不若休之。难治也。”施于人而不忘(六),非天布也,商贾不齿。虽以事齿之,神者弗齿。为外刑者,金与木也; 为内刑者,动与过也。宵人之离外刑者(七),金木讯之;离内刑者,阴阳食之。夫免乎外内之刑者,唯真人能之。

解 说

(一)“吾以仲尼为贞干”: “贞”正也。“干”主体也。《易·乾·文言》:“贞,事之干也。”“贞干”二字义通,指重臣。

(二) “殆哉岌乎”: “岌”不安。

(三) “仲尼方且饰羽而画”: “羽”装饰品。“饰羽” 以羽装饰。“画”彩绘。意为装扮自己。

(四) “受乎心,宰乎神”: 这是接着上句“不知不信”说的。“心”为想象,“神”是灵机。意思是说,没有足够的认识,没有妥切的印证。只是凭着想象,靠了灵机。

(五)“彼宜女与予颐与误而可矣”:义不明,句有误。或为改字,有的改的很多,恐亦非其原意。“彼”指仲尼的主张。“宜”为“且”之误。“颐与”应乙倒为“与颐”。“颐”养也。句为“彼且如与予与颐,误而可矣”。意思是,那一套主张如只是你与我来取用,纵然错了也没有关系,以接下“今使民离实学伪,非所以视民也”,意则圆满。

(六)“施于人而不忘”至“唯真人能之”:是与上无关的另外两段,当与上分离。

(七)“宵人之离外刑者”:“宵”夜也。“宵人”处在黑夜暗中摸索的人。“离”通罹。

语 译

鲁哀公问颜阖道: “我想重用仲尼来主事,国家能够有起色吗?”〔颜阖〕说: “不行,太危险了! 仲尼这个人是在粉饰装扮着自己,讲着华美动听的言辞。他把一些枝节琐事当成行动的主纲,掩盖了本性来对待民众,没有足够的认识,没有可靠的印证。只是凭着想象,靠着灵机,这怎么能够治理民众! 那一套货色如只为你和我所取用,纵使错误,还没有多大关系。但是用来使民众脱离实际去学做虚假,总不是对待民众的办法。为了将来的打算,不如不来用他。他是做不好的。”

对人有些好处却总记在心里,这不是真心实意地对人施与,重利的商人都不会这样。虽然由于某种情况这样做了,精神上还是不痛快的。

作为外部刑罚的是刀锯和棍棒; 作为内部刑罚的是意志的动摇和过失。在暗中摸索的人之遭受外部刑罚的,以刀锯棍棒进行审问; 遭受内部刑罚的,由阴阳来侵蚀他。那免除内部和外部刑罚的,只有真人才能做到。

原 文

孔子曰:“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一),故有貌愿而益(二),有长若不肖,有顺懁而达(三),有坚而缦,有缓而釬(四)。故其就义若渴者,其去义若热(五)。故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侧(六),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九征至,不肖人得矣。”

解 说

(一)“人者厚貌深情”:“厚貌”外貌厚重,“深情”感情隐藏很深,没什么表情,难识真面。

(二) “故有貌愿而益”: “愿”谨也。“益”读溢,满也。

(三)“有顺懁而达”:“懁”音喧(xuan),性戾也,俗谓为乖僻。“顺”是和它对立的情况,二字并用,于义难通。实字有误倒,“顺” 当在“而”下,句为 “有懁而顺达”。“顺达”意为通情达理。

(四) “有坚而缦, 有缓而釬”:“缦”缓也。 “針” 音汗 (han), 急也。

(五) “其去义若热”: “热”通��, 烧也。

(六) “醉之以酒而观其侧”: “侧”注家多以为“则”之讹,固通,但如不改字亦可。“侧”,《说文》: “旁也。”段注: “不中曰侧。”就是有所偏离。《论语·乡党》: “唯酒无量不及乱。”“侧”便是达到乱的程度。

语 译

孔子说:“总的来说,人的心境比起山川还要险,比了解天还难了解。天时还有春秋冬夏和白天黑夜的界限,人却是把脸绷得很紧,感情隐而不露。所以有的表面谦虚,内心骄傲自满; 有的真有本事却像没有才能; 有的看去性情乖僻而通情达理; 有的表面强硬而心地和缓; 有的表面和缓而心地狠急。那做好事如饥似渴的,丢弃好事不做就像被火烧着的一样。对一些正人君子,把他支得远远的,看他是否忠实;把他放在身边,看他是否恭敬;弄些麻烦事让他做,看他是否有能力; 突如其来地提出问题,看他是否机智;在紧急关头与他相约,看他是否守信; 派他管理财物,看他是否无私; 置其身于危险境地,看他能否保持节操; 殷勤劝酒看他是否有失常态;使他处在妇女群中,看他是否迷恋女色。经过这九种考验,不够格的人就真相毕露了。”

原 文

正考父一命而伛(一),再命而偻,三命而俯,循墙而走,孰敢不轨(二)! 如而夫者(三),一命而吕巨(四),再命而于车上儛,三命而名诸父,孰协唐许!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五),及其有睫也而内视,内视而败矣! 凶德有五,中德为首(六)。何谓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其所不为者也(七)。穷有八极,达有三必,形有六府(八)。美、髯、长、大、壮、丽、勇、敢,八者俱过人也,因以是穷。缘循、偃侠、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达(九),知慧外通(十)。勇动多怨,仁义多责,六者所以相刑也。达生之情者傀,达于知者肖,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

解 说

(一) “正考父一命而伛”: “正考父” 孔子的先祖。

(二)“孰敢不轨”:“正考父”下一小段亦见于《左传·昭公七年》。惟彼著不是“孰敢不轨” 句,而为“亦莫余敢侮”。意思当是相同的。“莫余敢侮”的意思是,没有不尊重我的。“轨”法也。“孰敢不轨”的意思是,谁能够不尊重。《左传》 如此记载,因是鼎铭文字。

(三) “如而夫者”: “而” 通尔,如此也。

(四) “一命而吕巨”:“吕” 脊骨也。

(五)“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至“达小命者遭”: 与上文不相属,当另论。

(六)“凶德有五,中德为首”:五种凶德是什么,文中没有指明,亦不必强为之解,即使勉强言之,无确凿的证据,亦难征信。“中德”可理解为私心自用的品质。

(七) “而吡其所不为者也”: “吡”音比 (bi),訾也。

(八) “形有六府”: 上文是 “穷有八极,达有三必”。下文对“八极”、“三必”皆有说明,对“六府”则无一言。注家或以为此句衍,但无可据之证,亦可能对“六府” 的说明脱漏。因难确定,故仍抄录。

(九)“不若人,三者俱通达”: 义难明,句实有误,且有脱漏。与上“八者俱过人也,因以是穷”相比,此句当是“三者俱不若人也,因以是通达”。“不若人” 应置“三者俱” 下,“通达”之上,脱“因是以” 三字。

(十) “知慧外通”: “外”疑为“多”之误。与下“勇动多怨,仁义多责” 讲的是智、仁、勇。

语 译

正考父曲背接受士之命,弯腰接受大夫之命,伏地接受卿之命,〔毕恭毕敬地〕靠着墙边行进,谁能不敬重他。像有这么一种人,接受士之命挺直了腰板,接受大夫之命在车上手舞足蹈,接受卿之命对叔伯都叫起名字来了。谁还能把他与唐尧、许由相提并论。

最大的贼害莫过于品德上有个心,而心上有睫毛,待到心上有了睫毛就看不到外界事物,看不到外界事物就糟糕了。

恶劣的品质有五种,私心自用算头一份。什么叫私心自用?私心自用就把自己的一套看得很重,而把不肯做的说成一钱不值。

不走时运有八个顶点,时运通达有三个定点,形有六府。貌美、长须、身高、体大、强壮、秀丽、英勇、果敢,八样都超过别人,这就让你不走时运;按部就班,随人俯仰,不敢前进一步,三样都不如人,这就让你时运通达。

拥有智慧多解疑难,敢作敢为多受埋怨,施行仁义多负责任。通晓人生意境的有所彻悟,通晓才智的跟人学样,通晓大命的顺从自然,通晓小命的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原 文

人有见宋王者,锡车十乘,以其十乘骄稚庄子(一)。庄子曰: “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二),其子没于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 ‘取石来锻之! 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三)。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 今宋国之深,非直九重之渊也;宋王之猛,非直骊龙也。子能得车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 子为䪢粉夫。”

解 说

(一)“以其十乘骄稚庄子”:“骄稚”多以骄傲为解,如此解释,不足表达“稚”字之义。“稚”有轻蔑之意,即对庄子表示了轻视。如果加以形象化,便是对庄子说:“我见到宋王就赐给我车辆十部,你行吗?”

(二)“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纬”训织。“萧”为艾篙,当视为苇草之属。“纬萧”乃是编织草帘或草席之类。

(三) “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 “骊” 有黑色之训,故注家有的以“骊龙”为黑龙。但黑只表其色,还以表其性为是。因而“骊龙”应是龙名,而且是最凶暴的一种。

语 译

有这么一个人去拜见宋王,宋王赐予他十部车。他就拿这十部车来向庄子夸耀,显示对庄子的轻蔑。庄子说:“黄河边住有这么一家,家道贫寒,靠了编织草帘草席来生活。〔有这么一天〕,他儿子沉入水底,得到一颗价值千金的珍珠。他的父亲对他说:“快拿块石头把它砸碎! 像这样价值千金的珍珠,必然长在很深很深的水下凶暴骊龙的下颌之下。你能得到这颗珍珠,一定正好是这老龙睡着了。假如这老龙醒了过来,你还有什么能够留存呢!’宋国隐埋得那么深,那很深很深的水底是不能比拟的; 而宋王的凶暴,也不止像那骊龙。你能受赐这么多车,一定正好赶上他睡着,假如宋王醒过来,你也就成了粉末 〔尸骨无存〕了。”

原 文

或聘于庄子(一),庄子应其使曰:“子见夫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叔。及其牵而入于太庙,虽欲为孤犊(二),其可得乎!”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 “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三)。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 “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 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四)。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五),不亦悲乎!

解 说

(一)“或聘于庄子”至“不亦悲乎”:所记数事,为了避免失之零散,合为一节,但予以分别处理。

(二) “虽欲为孤犊”: “孤”孤身无依。“犊”小牛。在此用为牛。

(三) “万物为赍送”: “赍”赠送。“赍送”指送葬之物。

(四)“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首句字有误置,“使”应在“为之”上,句为“明者唯使为之”。“明者”指感官。本书《天下》“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是为证。“神者”指精神。两句话的意思是,感官只能与外界的事物接触,而不能及其本质;要靠精神进行征验。精神当视为今日所谓之大脑。就是说,只有经过大脑的作用才能取得正确的认识。

(五) “其功外也”: “外”意为表面。

语 译

有人请庄子去做官,庄子对派来的人说:“你见过用作祭祀供品的牛吗? 给它披上华美色艳的锦绣之衣,喂食鲜嫩的青草和大豆。待到牵着进入祖庙的时候,再想去做一个没人理睬的孤独的牛,还能做得到吗?”

庄子病在垂危,弟子想把他厚葬。庄子说:“我把天地作为棺椁,把日月作为相连的双璧,把星辰作为珍珠,把这样那样的品物作为随葬品。用作葬埋的器物不都齐备了吗? 有什么还比这丰厚的呢?”弟子们说:“我们不愿看到老师被乌鸦老鹰吃掉啊。”庄子说:“在地上给乌鸦老鹰吃,在地下给蝼蛄蚂蚁吃,不愿给这个却要给那个,多么不公道啊!”

用不平来取平,那个平却是不平; 用不可信来取信,那个信却是不可信。感官只能使它与外界接触,取得征验得靠精神。感官不能超越精神,历来如此,但是不明事理的人却只靠了感觉便予以认定,那认识只是表面的,不也太可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