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丘长孺赴辽阳
钟惺
借箸前筹战守和,较君当局意如何?岂应但作旁观者,预拟铙歌与挽歌。
丘长孺名坦,以字行,楚麻城人,万历中武乡试第一,官至海川参将。明于辽阳置东都指挥使,为东北边防重镇。丘曾赴辽,临行前遗诗别友,中有“诸君醮笔悬相待,不是铙歌即挽诗。”铙歌属汉乐府鼓吹曲,系战歌,此言奏凯。“不是铙歌即挽诗”,意即不成功,则成仁。钟惺和诗原共五首,此录其一。
“借箸前筹战守和,较君当局意如何?”两句使饯宴席间语气说:让我用筷子作筹策(古人用以计算的用具,此或指摸拟战阵的器具),来和你较量一下,看看你临阵当局的本事如何?“战守和”三字应读断,“战”、“守”是作战的两种基本战术;“和”则是作战结局的一种,这里因句有定字的限制,还省略了“胜”、“负”两种结局。但并不影响懂得“诗法”的读者理解诗意。既然要较量,就得运用各种战术,决一雄雌(有时也可能打成平手)。这使读者联想起《墨子·非功》)里描写的墨子与公输盘进行的那种模拟战:“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围有余。”事实上,古代军营中将帅们是经常进行这种模拟战的,叫做“运筹帷幄。”诗人这样写,似乎是有意识缓和临别的沉重气氛,使它变得轻松一点。这也符合丘长孺豪爽的性格特征。并不一定真要较个高低。玩笑归玩笑,事实上他就是相信朋友的能耐的。这两句也许只是写借箸筹算战斗结果,为预写歌辞作准备,则意稍薄。
“岂应但作旁观者,预拟铙歌与挽歌。”这既是承上联比试运筹之意,说自己虽不赴边,也应只作旁观者。换言之,即对朋友此行及将来的前途命运、非常关心。“借箸前战守和”就是这种心情在行动上的表现。它又是照应丘诗“诸君醮笔悬相待,不是铙歌即挽诗”,说自己一定尊重朋友的意愿,先就作好铙歌和挽歌备用!“预拟铙歌与挽歌”一句十分风趣,对方并没有请“预拟”,只是请提笔待拟。既然是提笔相待,可见丘长孺自信很快就能在战斗中见个分晓;于是诗人干脆要先把两种歌写好再说。将来不管何种结局,皆可应付裕如。这样真率无饰,又是投合豪爽者口味的。本来,一般人处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讨个吉利,只说好,不说歹。就写成“预拟铙歌岂挽歌”,未必不是豪言壮语。而钟惺偏偏别出手眼,不忌讳“挽歌”二字。正如壮士临阵不讳言死一样,所谓“裹尸马革英雄事”(张家玉),反而更饶悲壮的气概。可以想见,丘长孺读竟此诗,一定为之浮一大白,并慨然道:“知我者钟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