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闻雁
孙承宗
几听孽鸟语关关,尽罢虚弦落照间,却讶塞鸿偏有胆,又随春信到天山。
作者天启初官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奉命督师山海关及蓟辽、天津、登莱诸处军务。这首边塞诗应是这一时期的作品。诗中通过“二月闻雁”这一偶然的闻见,设为寓言,抒发了有我无敌的无畏气概,同时对一些在边防大计上怯懦无能之辈进行了讽刺。
“几听孽鸟语关关,尽罢虚弦落照间”这两句是根据“惊弓之鸟”的故事虚构的图景。《战国策》载:“更羸与魏王处亭台之下,仰飞鸟。更羸谓魏王曰:‘臣为王引虚发而下鸟’,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闻雁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病者)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至也。闻弦音引而高飞,故疮陨也’。”可知“孽鸟”就是负了伤的病雁。因为久失其群,故鸣呼其曹。《诗经·周南·关睢》:“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关关”是孤雌(或雄)求侣的叫声。故此处用形失群孽雁的悲声。“尽罢虚弦落照间”,从“尽罢”二字可知这种惊弓之鸟并非一只,在夕阳惨淡的余辉中,纷纷闻空弦而坠落(“罢”)。这显然不是写实,而是一种象喻。“几听”云去,告诉读者,边塞向来有类似情况的。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偏有一些败军之将一蹶不振,对强敌闻风丧胆,谈虎色变。诗人的讽刺不一定是专指某人某事,但这种人和事在现实中却不乏其例。
“却讶塞鸿偏有胆,又随春信到天山。”在前二句反衬的基础上,这两句写“二月闻雁”就很有意味了。在“孽鸟”丧胆惊弓的同时,作为候鸟的雁群并没有放弃它们既定的方针路线,又随春信的到来而回返北方,相比之下,这是何等从容、何等勇敢的行为。“又随”二字颇有前赴后继的意味。这也是一种象喻,它比喻的是所有忠勇的爱国将士,他们到边关来就有不惜牺牲的准备,在他们的字典里有“死”字,却没有“怕”字。诗句“却讶塞鸿偏有胆”,是用孽鸟惊讶的口气道出的,便特别有味。勇士的无畏,不是足以振懦起顽,叫一切胆小的人感到羞愧么!
这首诗采用比兴手法,使得它的内涵远远超过作者面对的具体事实,从而具有广泛的象征意义。它甚至可以使今日读者联想到鲁迅《非革命的急进革命论者》一文所说的几句话:“在行进时,也时时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有人叛变,然而只要无碍于进行,则愈到后来,这队伍也就愈成为纯粹,精锐的队伍了。”此诗中“又随春信到天山”的“雁群”,就让人感到,由于淘汰了几只“孽鸟”,反而显得纯粹和精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