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纪事
刘子翚
帝城王气杂妖氛,胡虏何知屡易君。犹有太平遗老在,时时洒泪向南云。
列在原题下共有七绝二十首,为组诗。作于靖康之变(1127)以后,诗采汴京故事为题材,写尽山河变色的感慨。
本篇原列第一。写汴京失守、二帝被掳,遗民渴望光复的殷切心情。前二写金人占领汴京,妄立伪帝等史实。古人认为“王气”是王朝运数的象征。“杂妖氛”指金人入汴,自然“王气”不王。“胡虏何知”四字当读断,“何知”什么?何知中华之礼义也。盖靖康二年(1127)微钦二帝被掳北行,金人立张邦昌为楚帝(后金兵退,避位,贬潭州赐死);建炎四年(1130)金人重占汴京,复立刘豫为齐帝(后配合金人攻宋不利,被废黜死)。“屡易君”指此。
由于民族文化心理结构不同,金人很难理解伪帝不被宋人接受的原因。后二即写沧陷区中的遗民念念不忘故国故君的民族感情。句中“太平遗老”指北宋遗民;“南云”则指南宋王朝。什么是民族?“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斯大林)民族是一个历史范畴,由共同文化心理结构所形成的民族感情、或民族凝聚力,是历史生活中一种最迷人、或最动人的现象(“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而君主则是民族凝聚力在特定历史阶段上的一个徽号、一个标志。这里的忠君只是现象,民族感情才是事情的本质。此诗把握住这一点来写,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空嗟覆鼎误前朝,骨朽人间骂未销。夜月池台王傅宅,春风杨柳太师桥。
本篇原列第七。是对误国奸臣的唾骂。
前二回顾北宋亡国的痛史,谓误国奸臣将永远地留下骂名。“覆鼎”语出《周易·鼎》“鼎足折,公覆餗”,喻大臣的失职。“骨朽”与“骂未销”是句中对比,足见此辈之死有馀辜、为后人唾骂。
前两句基本意足,唯于奸臣之名未予明点。后二句对结补笔,点明作者鞭挞的对象乃是徽宗朝“六贼”首恶的王黼和蔡京——王官封太傅楚国公,蔡官封太师鲁国公,二贼生前皆不遗馀力搜刮民财以营建府第园林,各占地数里至数十里,备极侈丽,其意图乃在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然而曾几何时,“王傅宅”也好、“太师桥”也好,皆为历史陈迹,成了误国的铁证。“夜月池台”、“春风杨柳”依旧,但已显出荒凉,不复有“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荣华富贵气象,往昔不可一世的太傅、太师,更是骨朽而名臭。
结尾两句之妙,尤在假吟风弄月之形,行口诛笔伐之实,与唐刘禹锡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笔法同妙,但这里不是抒发怀古之幽情,而是鞭挞当代邪恶,情感内容要强烈得多。
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时动帝王。
本篇原列第二十,咏名妓李师师。李师师,汴京人,相传幼年为尼,故以师名。后为妓,以歌舞名动京师,不仅当时名士如周邦彦等多与之往来;宋徽宗亦常私服微行其家,留宿不还,开了皇帝嫖妓的先例。李师师这个人物本身,也可以说是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照出些世事沧桑。故此诗在取材上就有些意思。
关于李师师亡国后的下落,有不同的说法,比较普遍的说法是靖康中流落南方。如张鼎祚《青泥莲花记》云:“靖康之乱,师师南徙。有人遇之于湖湘间,衰老憔悴,无复向时风态。”多少使人想起安史乱后杜甫在江南重逢的李龟年,这两首诗确有相通之处,那就是通过娱乐圈的一代风流人物的今昔对比,写人世沧桑。不同的是杜诗打并入个人身世之感,此诗则专咏李师师,而“当时君王”呢,更不堪一提,只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