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满三十六岁》
《这一天我满三十六岁》
拜伦
这颗心既不再激动别个,
它也再不该激动起来;
但是,尽管没有人爱我,
我还是要爱!
我的岁月似深秋的黄叶,
爱情的香花甜果已凋残;
只有蛀虫、病毒和灾孽,
是我的财产!
不断煎熬我心胸的烈焰,
犹如火山岛: 孤寂,荒废;
从没有火炬在这儿点燃;
——成了火葬堆!
希望,忧惧,嫉妒的烦恼,
爱情的威力和痛苦里面
可贵的部分,我都得不到;
只得到锁链!
荣光照耀着英雄的灵榇,
花环缠绕在勇士的额旁——
在此时此地,怎容许心魂
被情思摇荡!
看吧: 刀剑,旌旗,和战场,
“荣誉”和希腊,就在我四周!
斯巴达男儿,卧在盾牌上①,
怎及我自由!
醒来吧,我的心! 希腊已醒来!
醒来吧,我的心! 去深思细察
你生命之血的来龙去脉②,
把敌人狠打!
赶快踏灭那重燃的情焰,
男子的习性不值分毫;
如今你再也不应眷念
美人的颦笑。
你悔恨等闲把青春度过,
那么,何必还苟活图存?
快奔赴战场——光荣的死所,
在那儿献身!
去寻求 (少见; 多数是碰上)
战士的坟墓,于你最相宜;
环顾四旁,选一方土壤,
去静静安息。
(杨德豫 译)
【注释】 ①古代斯巴达人崇尚勇武。儿子出征时,母亲交给他一面盾,叮嘱他:“把盾带回来,要不就躺在它上面回来。” ②作者自视为古希腊文化传统的继承者,故愿认希腊为祖国, 视希腊的敌人为敌人。
【赏析】 1824年1月22日是诗人的36岁生日。回想自己走过的坎坷人生道路,诗人不觉神思黯然;看着眼前自己在希腊从事的斗争,特别是不日即可率军进攻勒庞托港,诗人又觉激情澎湃,于是挥笔写下了本诗,不想此诗竟成了他的绝笔! 后来突患重病,于当年4月19日在迈索隆吉翁逝世。
在诗人生日这天,他在认真地反思着自己,并且,在心中鼓动着自己的战斗热情。他早已证明了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战士,然而,当他从意大利又来到希腊参加反对土耳其奴役的斗争时,他知道,对于自己,现在需要的是献身精神,光荣地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寻找战士的坟墓。但拜伦是有着复杂性格的人,不了解这一点,就无法理解他的诗。初读本诗,你会以为诗人因倦于男女之情而希望自己全身心地投入战斗。这基本是正确的,但仅作这样的理解就忽略了诗人的特异点。“他骄傲地战斗着,怀着不朽的悲痛”,别林斯基曾这样评论拜伦。事实就是这样,拜伦的人生历程不是由爱情到战斗,而是在孤独中战斗,在战斗中寻求解脱。“醒来吧,我的心!”诗人痛苦地喊道。“你悔恨等闲把青春度过,那么,何必还苟活图存?”诗人似乎厌倦了过去的卿卿我我的生活。但诗人并不曾因为爱情而停止过战斗,他的一生始终在战斗着,但也始终是孤独的。诗人那从心灵深处发出的呐喊,那急于投入战斗的心情,不正表明了他急于摆脱这种孤独吗? “尽管没有人爱我,我还是要爱!”诗人作为旧世界的叛逆者,以他最伟大的爱心爱着全人类。在他的爱心里,人民是没有国界的,意大利人民、希腊人民都是他的兄弟姐妹。然而,他又敌视地看着周围的人们,因为他们要么卑鄙,要么无能。他也意识到了他的孤独。他不过才36岁,但他感到自己已近岁暮。爱情不曾留给他甜蜜的回忆,只留给他一条锁链——仍然是自我的束缚。“不断煎熬我心胸的烈焰/犹如火山岛:孤寂,荒废。”这种“不朽的悲痛”有谁能理解? 诗人自己也不愿承认,只是认为自己溺于情海而忘了英雄的事业,而现在,到了需要英雄的时候了,“在此时此地,怎容许心魂/被情思摇荡!”一想到战斗,诗人的心中又激奋起来,“看吧:刀剑,旌旗,和战场,‘荣誉’和希腊,就在我四周!”“快奔赴战场——光荣的死所,在那儿献身!”这时,为了祖国的命运,为了人民的解放,爱情已被诗人抛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