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疑》

泰戈尔

你为什么不理解我?

你那双探寻的眼睛，娴静、羞涩，

似把我的心思揣摩，

如同安详的一勾新月

俯视着苍海碧波。



我并未试图遮掩，

我心里广博的一切

暴露在你眼前，

你期望的一切我已给你，那么，

你怎么还不了解我?



我的爱若是宝石，

我不惜举锤敲碎，反复拣选，

百般细心地

用柔丝系成一串项链，玲珑晶亮，

戴上你的粉颈。



我的爱若是花朵，

它娇小、圆润、鲜艳

在霞光中开放，

在温煦的春风中摇曳。

我从花枝上轻轻摘下它

簪在你的乌发。



啊，情人，人心之海，

何曾有水、有岸，海上飘泊方向总难辨，

其实，它是储藏无穷奥秘的邸宅。

这王国的往昔与未来，女皇，你虽不知，

可终归是你的都邑。



我如何向你表白?

我深心的殿堂昼夜所奏的乐曲

无声而经久不息;

像静夜的低语

回荡在万籁俱寂的苍穹。



我的爱若是幸福，

我嘴角泛起若有还无的一丝笑容

能唤醒你昏睡的欢愉。

霎时间我闻到你心的信息，

任何表白立即成为多余。



我的爱若是痛苦，

会使你湿润的眼睛热泪滚滚

朱唇憔悴，神色分外凄楚。

窥见你内心的悲伤

我只得无语地诉说衷肠。



啊，情人，心儿的爱情，

过去，现在，将来，都没有悲欢。

它永远像金子般珍贵，尽管它十分清贫。

它日夜哺育着感情的炽热，

我委实无能为力向你解释。



你不理解我，这也无妨，

只要永世对我凝视，

朝暮追求一束新时代的光芒。

是的，可理解的一半是心，一半是爱情。

有谁曾把二者看得分明?

(白开元 译)

【赏析】 泰戈尔认为，爱创造了世界，世界的本质就是爱;人世间要是没有爱，生活便失去了“韵律”。这就是泰戈尔爱的哲学。这里的“爱”是一种博爱，无论是家庭、夫妻、母子、兄弟、师生及邻居之间，有了“爱”和同情，就能达到和谐。在种种人类感情中，最深挚、最珍贵的要算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了，只有爱情才能赋予人的短暂生命以不朽的意味。所以，在早期诗作中，常可以见到泰戈尔对爱情的讴歌。

泰戈尔爱情诗的最大特点就“在于他能够捕捉到这种在日常生活中扰乱着男女心灵并使他们感受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滋味的微妙的颤动。”《猜疑》一诗就以深刻的心理洞察力和细腻的笔触表现了一个初恋中的青年男子的爱情萌动和波澜。

从小伙子的表白中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娴静、羞涩”的姑娘的爱早已酝酿成熟。他把自己宽广、纯真的心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心中圣洁的女皇，可是仍没有博取姑娘的最后信任，姑娘探寻地望着他，“如同安详的一弯新月，俯视着苍海碧波”。于是，性急的小伙子一次又一次地发问：“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你怎么还不了解我?”同一旋律反复出现越发渲染出小伙子内心的急切。

接下来是小伙子赤诚的心的表白。他把自己的爱比做宝石，比做花朵，用宝石做成的项链和美丽的花朵去装饰姑娘的芳容。他把自己的心比做“储藏无穷奥秘的邸宅”，这里的一切将永远属于他心上的女皇。而这“深深的殿堂昼夜所奏的乐曲”，则是“无声而经久不息”的。通过这些新奇的比喻，表现出小伙子心中那专注的永久的爱。

小伙子又把自己的爱同姑娘的感受结合起来，直达她的内心世界。他渴望自己的爱能给姑娘带来幸福，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那无须任何表白，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瞬间正是他向往已久的。

这是矢志不渝的爱。如果这爱给姑娘带来痛苦，小伙子也不会退却，他还要默默地“诉说衷肠”。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姑娘不再猜疑，把自己的心和爱化作 “一束新时代的光芒” 而照亮世界。

这首诗情感细腻真挚，格调轻柔婉转，语言清新流丽，比喻新颖别致。和泰戈尔早期的其它爱情诗一样，诗中表现出的那奔放的热情、活泼的思想和浓郁的抒情，曾激动过无数沉醉在青春梦里的青年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