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类·结构天然的宋词赏析

【依据】 “正在”应“相逢”，“梦想”应“照眼”，结构天然，浑然无迹。(陈洵《海绡说词》)

【词例】

花 犯

周邦彦

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同宴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薰素被。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吟望久，青苔上，旋看飞坠。相将见、脆丸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但梦想、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

【解析】词是一种格式固定的文体，在有限的篇幅内如何组织安排却无一定之规。这种组织安排便是结构。但因词体较小，不容随心所欲，所以安排起来有相当难度。

《花犯》 是首咏梅词，作者毕竟是位大家，极有本事在如此短小的篇幅里从容运笔，表现了他深厚的结构功力。词一开始便点“梅花”之题。这是正面入笔，反而比侧笔、逆笔等手法来得自然平实。一句“旧风味”埋下伏线。接下去三句，以拟人笔法描绘今日之梅的素雅明洁，将题面写足。以下四句，用“去年”回应“旧风味”，忆起昔日赏梅的处境和感受。“孤倚”暗含无人共赏，流露出内心的索寞，“更可惜”，兼叹寒梅雪掩，难以尽赏。从而映衬今日 “佳丽”在前，该是何等快意! 上片所言赏梅，次序是由今而昔，转入、呼应自然。过片回到今日，而赏梅情境一变。“佳丽”因此次“相逢”(再次与“去年胜赏”呼应)“匆匆”而“有恨”。换头陡起波澜，振起下篇气势。于是梅的“飞坠”又把作者引向来日。料想梅将“脆圆荐酒”之时，人却在“空江烟浪”，梅人俱非，天各一方。行文至此，词旨已露端倪，梅的三变 (昔日雪下寒梅，今日照眼佳丽，来日梅子脆圆) 正是为了映衬人的身世飘零和孤寂。结尾再以来日之梦，加重咏叹的力量。“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这不仅回应开篇“露痕轻缀”，完成了一天赏梅的活动，而且将咏梅兼叹己的题旨深化： 未来的人生之旅将更加痛苦! 下片仍言赏梅，次序是由今而往，再由往而今。

由此可见，本词结构是以今日赏梅为机轴，先忆昔日孤赏之景，再推想来日梦梅之境。这种依时间顺序次第写去的安排，很符合现实中人们见景生思的心理活动。所以被陈洵评为“结构天然”，毫无造作牵强之感。但在具体组织上，却极具匠心。三度赏梅，多次呼应，一片之中，有呼应，两片之间亦相呼应，开篇结尾总的呼应，章句回环，接隼严密，可谓天衣无缝。尤为精妙的是，全词以梅为表象，暗中穿插个人身世的飘零，象意相生，构思天成。读来有行云流水之感，又不乏圆转和婉之美。试译如下，以助雅赏：

春天的早晨，我漫步水边。一树梅花探出低矮的白墙，是那样的亮眼! 花间尚带清露，这岂不象一位冰肌玉骨的素美人?我不由地想起去年赏梅的一幕： 一盘水酒，只有梅与我同醉。可惜的是，雪下的梅只能静静地吐着清香，这是她的心语吗?今日我又来看她，心事匆匆。她对我依依不舍，含愁露恨，看，片片花瓣悄然在水边之地飘零。我默默沉思： 花谢处，将结下青梅供人醉酒，可我却飘泊遥远的水乡。不管我流浪何方，我都会梦到此时的情景： 一抹夕阳，烘托着水中潇洒的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