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类·以纵为擒之手段的宋词赏析

【依据】曰“谁是”，则“我独行迈”之嗟，愈在虚处说，愈见感喟之情，此以纵为擒之手段也。(陈匪石《宋词举》 卷上)

【词例】

秋 霁

史达祖

江水苍苍，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废阁先凉，古帘空暮，雁程最嫌风力。故园信息。爱渠入眼南山碧。念上国。谁是、脍鲈江汉未归客。还又岁晚，瘦骨临风，夜闻秋声，吹动岑寂。露蛩悲、清灯冷屋，翻书愁上鬓毛白。年少俊游浑断得。但可怜处，无奈苒苒魂惊，采香南浦，剪梅烟驿。

【解析】以纵为擒，是诗词常用的手法，或用在写人上，或用在写景上，或用在章法结构上，其作用如题所云，是“愈在虚处说，愈见感喟之情”。此词是词人被贬江汉时期的伤秋怀旧之作。南宋开禧三年 (1207)，开禧北伐失败，史弥远政变，太师韩侂胄遇害身死，史达祖作为韩权炙一时的人物被牵连下狱，家产被抄没，并被黥面流放到江汉之地。写作此词时，史达祖已被贬数年。适逢深秋，借送友叙写他的孤寂生活和凄凉情境。前六句一片秋意，飒飒之声随笔俱至，“江水”、“柳” “荷”皆眼前景物，“苍苍”字、“倦”字、“愁”字，极情景交炼之工。“废阁” “古帘”，极写居所破败之状，与下之“清灯冷屋”同写词人清寒孤苦的贬谪生活情景。“雁程”二句，写词人生怕秋风风力太大，使由北南飞征程中的大雁顺风疾飞，无法带给自己故园信息。隐含着词人的迟暮之悲岁月虚掷之叹以及对故乡的思念之情。“爱渠”二句，随即引发对以往居处的回忆。南山，在西湖边，此处泛指词人在临安居所南面的群山。词人身居贬所，过去的一切虽已化为乌有，但仍然是滋润他灵魂、给予他无限慰藉的源泉。一“爱”字，一“碧”字，点染之间，倾尽他的眷恋之情，其充满春之温馨的色调，与词人现实情境中的秋之萧瑟破败形成鲜明对比。为下面叙写欲归不得的天涯孤客作好铺垫。“脍鲈江汉未归客”，用晋人张翰典故和杜甫 “江汉思归客”之成句，意即思乡情切而难归之客，暗寓词人黥面流放，身不由己，有家难归，并非留恋爵禄的难言之隐 (据宋代法律，官员得罪流放远所，无论罪责轻重，皆指定居处，受地方官管制，不得自由行动，史达祖罪至黥面，管制更严)。此句明明是自谓自叙其身份情境之难堪，却以 “谁是”从对面虚以设问，采用以纵为擒之手段，从对面从虚处写来。这种“我独行迈”、备感窘迫穷困之嗟，因为是从对面，以反身设问方式写来，既免于落入传统文人自怜自惜自怨自艾。叹老嗟贫之巢臼，且愈从设问或别人身上着笔，离词人自身愈远，在词人强作与自己无关的潇洒悠闲之状中，愈见其苦涩，愈见其感慨与心境的复杂，见其情境的凄绝不堪。比之直接从自身落笔更易感人，此即“愈在虚处说，愈见感喟之情”也。使上片由发端的伤秋怀乡之情，由此转为苍凉凄绝的身世之悲。过片以下，转为正面描写，道尽词人于贬谪之地体貌枯槁，精神憔悴，以黥面禁锢、形销骨立之身，对萧瑟无情秋风，处凄绝不堪之境，发岑寂无告之悲。清灯冷屋，白首黄卷，俊游零落，苒苒魂惊。这一实写与上片结句之虚以设问形成虚实相间、吞吐有致的顿挫，见出词人欲吐还吞的哽咽声态与凄绝的情怀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