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类·加倍写愁法的宋词赏析
抒情类·加倍写愁法的宋词赏析
【依据】咏风雨摧花,而词心宛转随之,情与景皆臻妙境。下阕骨瘦更堪衣薄,乃加倍写愁法。结句亦简洁。(黄苏 《蓼园词选》)
【词例】
满 江 红
贺 铸
火禁初开,深深院、几重帘箔。人自起,翠衾寒梦,夜来风恶。肠断残红和泪落,半随轻雨飘池角。记采兰,携手曲江游,年时约。芳物大,都如昨。自怨别,疏行乐。被无情双燕,短封难托。谁念东阳消瘦骨,更堪白苧衣衫薄。向小窗,题满杏花笺,伤春作。
【解析】贺铸是宋代词人中极有个性的一位,他一方面,“面铁色,眉目耸拔。喜谈当世事,可否不少假借,虽贵要权倾一时,少不中意,极口诋之无遗辞。人以为近侠。”(《宋史·贺铸传》)另一方面,风流倜傥,情肠宛转,善为恻艳之词,“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祛。”(张耒 《东山词序》) 《东山词》 中除少量“肝胆洞,毛发耸”之类的豪放词外,多属婉约之作。这首《满江红》 也是一首儿女情长的作品。
词的主题是伤春念远,而春去春来,时光流逝带来的失落感,离多会少,良时空过引起的惆怅迷惘又都可以归入一个“愁”字。曾有人以为“无愁不成诗”,的确,有所忧虑,有所希冀,有所不满,才有文艺创作。古来诗词,留下了浩如烟海的咏“愁”之作,从愁的内容、性质、方式、程度等,可以窥见千差万别的时代风貌和个人追求体系。而词人贺铸,又恰是一位咏“愁”的高手。关于咏“愁”诗词的艺术表现,南宋罗大经有一段著名的议论:“诗家有以山喻愁者,杜少陵云:‘忧端如山来(齐终南),澒洞不可掇’,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春愁一倍多’ 是也。有以水喻 ‘愁’ 者,李颀云:‘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李后主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 是也。贺方回云:‘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盖以三者比愁之多也,尤为新奇; 兼兴中有比,意味更长。”
这里对贺铸 《青玉案》 中咏“愁”的名句给予最高评价,决非偶然。贺铸的确善于写“愁”,看这首 《满江红》 可以得到进一步的印证。
这首词上片咏风雨摧花,由惜花转入对如花之人的追忆。“火禁” 三句点明时在寒食,地在重门深院,暗示主人公是一位深闺女子。“人自起” 三句,晨起,回忆夜间风雨,暗用孟浩然“夜来风雨声”(《春晓》)诗意,为落花出场铺垫。“肠断”二句正面抒写风雨摧花,痛心疾首之情。风雨、落花、眼泪,浑然一片,情景交融。函容着惜花、叹逝、伤春、疾恶等多种情绪。“记采兰”三句因花及人,忆起当年亲切的旧约。
下片写春天的节物风光唤起对心上人的深切思念与牵挂。
“芳物大”六句,紧承上片。又是春风春景,一如往昔,而物是人非,一自别后,生活了无乐趣。如此心绪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向心上人传递。“谁念”二句写深闺女子萦心的情郎——一位愁思郁结的文士。作者采用了加倍写愁的手法,使词境骤然深化。这种技巧是很值得借鉴的。“东阳”指六朝时,梁诗人沈约 (441—513) 他曾任东阳太守,谥隐,故世称沈东阳或沈隐侯。他博学多才,生平佚事很受后人注目。曾寄书徐勉,自陈老病不得志之情曰:“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 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南史·沈约传》)后世诗词言愁损腰肢多以“沈腰”“东阳消瘦”为辞。“白苧”,白色苧麻所织细白夏布衫,是未得功名的士人的穿着。这两句诗写愁而不言愁,却从“愁”对人的不良影响着手,的确棋高一着。象沈约当年不得志时一样形销骨立、瘦损不堪的事实,已经足以说明这位男子困顿的处境和爱心的焦渴,进一步拈出他那单薄难以御寒,低贱几成标志的白色衣衫,自然使他的愁情得到加倍的表现。而这一切又都是女方心目中的映象,因而又更深地揭示了这位女子内心的忧虑愁苦。这种写愁法,已不是简单的加倍,简直是乘方式的加倍,蕴蓄着巨大的感染力。至此,的确是“情与景俱臻妙境”,无怪得到俞陛云的激赏。“向小窗”三句,以伤春题咏作结,可谓“诗中有诗”。结得简洁而有情趣。
这种加倍写愁法,宋人时有运用,但用来各有不同。曾布妻《减字木兰花》 曰:“离肠泪眼,肠断泪痕流不断。明月西楼,一曲栏干一倍愁。”以泪流不断写愁,以明月西楼”的乐景使愁加倍。张先 《转声虞美人》 日:“酒醒离愁,转有……一声歌掩双罗袖,日落乱山春后”则以听歌生愁,而以“乱山日落”的悲景使愁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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