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类·抑扬跌宕的宋词赏析

【依据】意转而句自转，虚字皆揉入字内。一词之中，如具问答，抑之沉，扬之浮，玉轸渐调，朱弦应指，不能形容其妙。(先著、程洪 《词洁辑评》 卷六)

【词例】

解 连 环

姜 夔

玉鞍重倚，却沉吟未上，又萦离思。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携筝，雁啼秋水。柳怯云鬆，更何必十分梳洗。道郎君携羽扇，那日隔帘，半面曾记。

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今惟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

【解析】姜夔的词以“清妙秀远”见长，就这首词来看，确有此种风格。为创造此种风格，他运用了抑扬跌宕的艺术手法。

词的上阕开始，是以男主人公为视点。“玉鞍重倚，却沉吟未上。”为什么这位男子在启程远行之前要倚鞍沉吟呢?因为他心中翻腾着离愁别绪。“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携筝，雁啼秋水。”点出他思念的是女郎那清脆悦耳的琴声筝音，这乐音萦绕耳际，如春风一样舒爽，如雁鸣秋水一般甜美。“大乔”、“小乔”是三国时东吴的两个著名美人。这里用来代指这位男子所思恋的两个女子。“沉吟未上”是表现现实的伤感，是一抑，而“为大乔能拨春风”又是一扬，扬起对往日美妙时光的回忆，在实词中又揉进“却”、“又”、“为”三个虚字，虚实相间，句法灵活，更增加了句式的跌宕气势。接着又从女主人公角度来写，“抑怯云鬆，更何必十分梳洗。”心上人走了，女子感到心灰意懒，眉毛紧锁，发髻散乱，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情郎不在，何必打扮呢?这又是一抑。“道郎携羽扇，那日隔帘，半面曾记。”这是女子对其与郎初次相见时情景的缅想，当时虽是隔着帘子，又只见半面，但也留下美好的印象。在苏轼的 《念奴娇》 里，描绘周瑜的形象时有“羽扇纶巾”。因本词前面提到了大乔、小乔，所以这里又用羽扇，指这位情郎有周瑜一样的美貌。这又是一扬。

词的下阕，亦先从女方来写，“西窗”指夫妻团聚、情人幽会的地方，李商隐 《夜雨寄北》 有 “何当共翦西窗烛”的句子。这是女子回忆与男子的幽会，令人心潮澎湃，但情致未尽，却要匆匆分离。“究竟为何事而轻易抛弃我呢?”这里有怨恨，有愤懑。“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一个 “空”字点出了女子愤懑的原因，男子指蔷薇作约会地点是虚假的，马上就要天各一方，远离千山万水，什么时候你才能再来?一个“问”字，一个 “算”字，表现了女子激昂的口吻，这是感情的激荡，是一扬。“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是从男子方面来写的，经过了山山水水，又来到一个驿站，又见到了曲折的屏风，但屏风近底却见不到伊人。今夜只有天上的皓月，照着你自己睡吧!从前面的激情到这里的抒情，又是一抑。

姜夔在 《白石道人诗说》 中指出：“雕刻伤气，敷衍露骨，若鄙而不精巧是不雕刻之过，拙而无委曲是不敷衍之过。”这首词中所用的视点变换、彼此问答、抑扬沉浮手法，就是一种敷衍手法，它使男女双方彼此之间的怀恋情感在敷衍之中得到委曲尽致的表现。这种手法的运用在姜词中时时可见，是他形成 “清妙秀远”风格的一个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