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景类·写远景如画的宋词赏析

2024-06-26 可可诗词网-宋词艺术 https://www.kekeshici.com

写景类·写远景如画的宋词赏析

【依据】 “浪挟天浮,山邀云去,银浦横空碧。”写远景如画。(高亮功《芸香草堂评山中白云词》 卷一)

【词例】

壶 中 天

张 炎

夜渡古黄河,与沈尧道、曾子敬同赋。

扬舲万里,笑当年底事,中分南北。须信平生无梦到,却向而今游历。老柳官河,斜阳古道,风定波犹直。野人惊问,泛槎何处狂客? 迎面落叶萧萧,水流沙共远,都无行迹。衰草凄迷秋更绿,唯有闲鸥独立。浪挟天浮,山邀云去,银浦横空碧。扣舷歌断,海蟾飞上孤白。

【解析】这首词一变张炎平日“清远醖籍,凄怆缠绵”词风,写得极为雄浑豪壮,堪称《山中白云词》中珍品。透视其中奥秘,不能不归结于艺术的本源——生活。唯有受大自然的感召,真情为生活所激发,方能写出感人传世佳作。张炎身为南人,又曾是承平贵公子,徜徉于小桥流水,绿窗红袖之间,写此词前,尚未见过北方那苍莽雄壮气象。至元世祖二十七年庚寅 (1290)秋九月,张炎北游赴大都,才第一次看到黄河,亲身体验了黄河那雄奇博大的气势,始写出这首具有幽、并之气的豪放之作。其写景如画的作词技巧,尤具特色,为后来作词者叹为观止。

“扬舲万里,笑当年底事,中分南北”。起三句劈空而来,气势夺人。其深沉的历史感,精警惊人,撼魂动魄。首句从屈原《涉江》“乘舲船余上沅兮”化出。“舲”即有篷窗的小船。乘小船而敢破万里浪,已足显出胆气之大。第二句“当年”指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第三句 “分南北”,本指长江而言,此处借指黄河。词写目前之景,但联系作者身世国事,似乎有弦外之音: 六朝时江分南北,南宋与金、蒙隔江对峙,也分南北; 而今,元蒙入主中原,江河已不成为国界分治标志。“当年”“中分南北”只为后人留下笑柄: 笑当年为了什么,要把偌大的中国分成南北两块。一个 “笑”字,内涵深刻,高远委婉。从全词总倾向,总情调,以及词人此次 “北游燕蓟,上公车,登承明有日矣”(舒岳祥《赠玉田序》)的怀抱看,当为豪笑、壮笑。但又不能排斥其中亦有作为遗民,面对亡国现状,且北上为元人写经而发的苦笑; 对南宋朝廷昏庸无能,有天堑而不思振拔,以至沧亡而生的讥笑。“须信平生无梦到,却向而今游历。”平日连梦魂都不到的地方,如今却亲身经历。世间万事难料如此,蛰居草野之人或许还有一展抱负,搏击九天之日。自信自豪之气溢于纸上。据 《元史·世祖本纪》 载,此年,为给徽仁皇后造福扬名,朝廷下诏选征各地能书善画之士,赴大都缮写金字 《藏经》。张炎北行即为此。平生才华抱负与黄河博大气势相碰撞,自然要激发起词人这种英气。豪情尽抒之后,词人才开始正面描写黄河:“老柳官河,斜阳古道,风定波犹直。”苍老的柳树,千百年来一直伴随着黄河,夕阳晚照,古道犹显幽远,风静静的,而水流依然那样急。“古”、“老”两字回扣 “当年”,极言黄河历史悠久。“斜阳”点启程时间,与词序中 “夜渡”呼应。“直”字,状急湍如箭,勾勒黄河水情。黄河水急流险,白天渡河尚使人胆战心惊,何况夜间。因此,词人一行的举措,自然令河边土著居民(“野人”)惊讶: 你们是从何处来的客人?“泛槎”之典见于张华《博物志》,言天河与海相通,有人某年八月从海上乘木筏 (即浮槎) 而达天河。神话传说加上夜渡黄河,而词人又以 “泛槎”、“狂客” 自比,更增添了词的奇丽色彩。

下片紧承上而继续写景。“迎面落叶萧萧,水流沙共远,都无行迹。”此三句点北游时令,写舟行迅疾,写人在舟中感受,重点突出黄河水急沙重的个性。展示了一幅寂寥阔大,变化万千的画面,与唐杜甫名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登高》)异曲同工。接下去两句,以 “衰草”应 “落叶”,而 “凄迷”则从时间 (入夜景物不甚清晰)、感官(视觉、心理) 入笔,“秋更绿”之“绿”,既指春草入秋,尚有绿意,又指夜色朦胧而色深。“闲鸥独立”为视线中的特写镜头。既写实,用以点缀秋夜之景,又言情,鸥非普通飞禽,乃为知人意,通人情的悠闲潇洒的特殊精灵。“谪仙人,鸥鸟伴,两忘机”(辛弃疾 《水调歌头》);“飞来鸥鹭是知音,一笑歌边醉醒”(高观国 《西江月》)。于是,风清月朗,泛舟中流,闲鸥伴我,我似闲鸥,飘飘然真不知我为鸥,还是鸥为我。笔法灵动,情趣别具。正是在这种潇洒旷达的心情下,词人极目远眺,以丰富奇丽的想象,绘就一幅堪称高绝的黄河夜景图:“浪挟天浮,山邀云去,银浦横空碧。”一“挟”、一“浮”、一“横”,为力之化身; 一“邀”、一“去”,乃情之使者; 五字何其灵动,何其超逸,何其雄奇。着“银”、着“碧”,是色之代表,敷色铺彩,更见瑰丽。那“浪”、那“天”、那“山”、那“云”、那“银浦”(银河)、那碧“空”,顿时化为有情有性,充满非凡神力的精灵。从船上远远望去: 银河横空,黄河远上,天上与地上逞奇斗异; 晚山裁取秋云,秋云缭绕晚山,山神与云君情意绵绵。这首词艺术上最大的成功在于写景,而写景又全在于这三句。这三句一出,黄河夜景的魂魄尽出,极真切,极细致。其气之豪,势之壮,景之奇,堪与苏轼描画长江之景的妙笔:“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同领风骚,称雄词坛。词人吟咏至此,词兴词情亦至高潮,歌之不足,舞之以手足:“扣舷歌断,海蟾飞上孤白”。词人情不自禁地敲击着船舷,以合歌词之节拍; 不知不觉中,月亮(“海蟾”,古人认为月亮出自海底) 飞上天空,河上一片清光。“飞”字实写月之上升、移动之迅疾,虚写船行之久,歌兴之浓。“孤白”状月之光色清纯明净,呼应“斜阳”,从中亦可见出渡河之经过时间,从夕阳西下时出发,到下半夜“歌断”。其时之久亦见出其兴之高、其情之真。此结两句与张孝祥《念奴娇》“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同一品味。全词充满古黄河苍凉悲壮之风,直与苏轼、辛弃疾的豪放词同类。故清词评家陈廷焯在 《云韶集》 中赞此词为:“高绝、超绝、真绝、老绝,风流洒脱,置之白石集中,亦是高境。结更高更旷,笔力亦劲。通篇骨韵皆高,压遍今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