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类·自然高妙的宋词赏析

【依据】万俟雅言，精于音律，自号词隐。崇宁中，充大晟府制撰，按月用律进词，故多新声。《草堂》选载其三词及 《梅花引》二首而已。其 《大声集》多佳者，山谷称之为一代词人。黄玉林云：“雅言之词，发妙音于律吕之中，运巧思于斧鑿之外，蓋词之圣也。”今约载其二篇，《昭君怨》云：“春到南楼雪尽(下略)。”《卓牌儿》云：“东风绿杨天，如画出清明院宇(下略)。”(杨慎《词品》卷六)

【词例】

昭 君 怨

万俟詠

春到南楼雪尽。惊动灯期花信。小雨一番寒。倚阑干。莫把阑干倚。一望几重烟水。何处是京华。暮云遮。

卓 牌 儿

春 晚

万俟詠

东风绿杨天，如画出、清明院宇。玉艳淡泊，梨花带月，胭脂零落，海棠经雨。单衣怯黄昏，人正在、珠帘笑语。相并戏蹴秋千，共携手，同倚阑干，暗香时度。翠窗绣户。路缭绕、潛通幽处。断魂凝佇。嗟不似飞絮。闲闷闲愁，难消遣、此日年年意绪。无据。奈酒醒春去。

【解析】 “自然高妙”为南宋诗人姜夔在 《白石道人诗说》 中所提出 “诗有四种高妙”之一，乃指诗歌在叙事、构思、意境、风格等艺术表现方面所达到的一种高超境界。他的论点是：“诗有四种高妙： 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解释是：“碍而实通，曰理高妙”。“出人意外，曰意高妙”。“写出幽微，如清潭见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剥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姜夔论诗追求自然含蓄，强调自然美，“天籁自鸣”，不事雕凿，因 “雕刻伤气”，所以在四种高妙中，以自然高妙为最上乘。

“天籁自鸣”是姜夔提出的口号。他要求诗歌创作要自然天成，反对模拟前人或过分雕琢。这一口号体现了中国文论中一贯强调自然美的优秀传统，上承庄子的文学思想，强调顺应自然，这观点受到后世许多文学家所推重，李白在 《赠江夏太守良宰》 诗中推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司空图在 《二十四诗品》 中 “精神”一品提出 “妙造自然”，即用诗歌出色地再造自然，宋代的欧阳修、苏轼也都提倡自然天成。明清以后一些文论家也常用“天籁”赞美民歌、民谣、以及文人的创作中富有自然美的作品，天籁自鸣、自然高妙基本特点就是思想感情真挚，艺术表现自然含蓄。

作为“自然高妙”例证选杨慎 《词品》 所推崇的万俟雅言的词作，有其理由。万俟詠为南宋汴京 (开封) 人。字雅言，自号词隐，游上庠不第，徽宗时，充大晟乐府制撰。绍兴5年(1135) 补下州文学，曾著 《大声集》，周邦彦为之序，今已佚，赵万里曾辑其词20余首，因其姓可俟，与杀害岳飞的同谋者万俟咼同姓，虽二者实无关系，也影响了他作品的留传，其实他的作品当时还是被称赏的，黄山谷称之为一代词人。黄玉林(《花菴词选》 编者)极为赞赏他，誉之为“词圣”，因为他能“发妙音于律吕之中，运巧思于斧凿之外”，说他精通音律，又善巧思，如同苏轼在 《书吴道子画后》 所说：“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形，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能达到“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是“古今一人”宜其为“画圣”。

作为词例所举二首词，可见万俟所作，称得上 “自然高妙”。《昭君怨》 小令写初春景象，自然生动，春到南楼时雪已尽了，惊醒了东风。灯期、春寒料峭：“小雨一番寒”，人倚阑干，因心事重重。下片首句自作解语： 莫倚阑干，烟水暮云重重遮掩，看不到京华了。娓娓道来，虽无刻意雕琢，却自然纯朴地点出了初春景色特点，而作者内心的对故国京华的无限眷恋，通过几个有特征的意象： 烟水、暮云、凭阑眺望，已含蓄地表露出来。寥寥数十字，表达出如此丰富的内涵，可见作者高超的艺术技巧。

《卓牌儿·春晚》 以长调写春日夜晚的情怀，上片写在如画美景中与佳人相遇，是在东风绿杨天，清明院宇中，月下梨花玉艳淡泊，经雨海棠，轻红数点。诗人与美人在黄昏共戏秋千、珠帘笑语中，携手倚阑，花香时时袭来。下片写在翠窗绣户、曲径幽宅之中，他们黯然消魂，哀叹不能象飞絮般自由飞舞，伤春愁绪无法排遣，因酒醒之后，春即去了，无计留春住。此词音调谐和，在起伏律动中，充分表达了真诚而又含蓄的感情，显示了对美好事物的赞美怀念。虽写珠帘绣户，深宅大院，但并不浓艳华美，仍显出带月梨花的 “玉艳淡泊”之美，在众多写春晚之词中，可称得上 “自然高妙”了。

“自然美”是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历来受到中外文艺家的赞赏，中国文学史有尊重、喜爱自然美的传统，是优秀的现实主义传统的一个重要方面，谢灵运 《登池上楼》名句：“池塘生春草”写得自然而有生机，很有诗味，谢眺 《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写得自然又很工丽。“自然高妙”不同于质朴，亦可写得工丽，上述 《春晚》 亦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