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儿 张翥

2022-12-31 可可诗词网-元明清词三百首 https://www.kekeshici.com

        

王季境湖亭,莲花中双头一枝,邀予同赏,而为人折去。季境怅然,请赋


        问西湖、旧家儿女,香魂还又连理。多情欲赋双蕖怨,闲却满奁秋意。娇旖旎,爱照影、红妆一样新梳洗。王孙正拟。唤翠袖轻歌,玉筝低按,凉夜为花醉。
        鸳鸯浦,凄断凌波梦里。空怜心苦丝脆。吴娃小艇应偷采,一道绿萍犹碎。君试记,还怕是、西风吹作行云起。阑干谩倚。便载酒重来,寻芳已晚,余恨渺烟水。
        金末元初的元好问也写过一首著名的赋“双蕖怨”的《摸鱼儿》,词的缘起是一双青年恋人不堪社会压力,跳水而死,后池面竟长出并蒂莲花。遗山所作,有感而发,写得情意真切,哀艳动人;蜕岩此词,应邀而赋,实为酬唱之作,但词人却能借题发挥,因事寄情,也写得词婉意新,颇有深致。其情思之挚切虽略弱于遗山,但语境之婉曲细密或更胜之。由词中用语和意境看,蜕岩词明显受到了遗山词的影响,但又能蚕蜕自新,写出了自己的特色。《蕙风词话》在谈到这首词时曾评道:“蜕翁笔能达出,新而不纤,虽浅语,却有深致。”还就其借鉴古人又能自出新境,称之为“金针之变”。这一点在作品中可清楚地看到。元遗山与张蜕岩为金元词二巨擘,其创作代表了金元词的最高成就,分别体现了当时词坛北、南体派的不同风范,这两首同调同题作品实堪称为《双蕖怨》之南北双璧。
        遗山之作开篇写道:“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张词借元词起意,赋写“西湖”里的“连理”之花,仍然把“花”想像成是殉情而死的“旧家儿女”,但引入“香魂”一语却较元词直称花为人,又多了一层曲折,也多了一分艳美。“多情”二句写人对双蕖的怜爱。“奁”,是古代妇女梳妆用的镜匣,此处代指其中之镜,用来比喻如镜的湖面。“秋意”,指秋天的风物意趣。这里写多情的主人对连理花怜爱非常,为赋写诗篇竟然对满湖的秋色都未留意,以此见花的艳容丽质。
        随后是莲花绰约风姿的正面描写,作品采用拟人的手法,将花视为一位娇艳的美女。“旖旎”,轻盈柔顺的样子。词人想像这位娇柔的花仙子,也像一般姑娘一样喜爱照镜子,梳洗打扮得是那般水灵清秀,一身鲜红的妆束光艳照人。这里全是写人,可又是字字摹花,出水芙蓉的清新、娇柔、秀丽、红艳等特点,都体现在眼前这位娇女身上了。如此美艳的连理花,怎能不让惜香怜玉的才子怦然心动呢,于是“王孙正拟。唤翠袖轻歌,玉筝低按,凉夜为花醉”。“王孙”,指荷池的主人,“翠袖”,指歌女。这四句写主人打算举行歌宴,以赏莲花。为赏花要歌舞相伴,并且不惜一醉,这是何等的花痴啊!至此,主人公对花的赏爱之情已被推向了极点,从而为下片写失花的痛惜作好了充分的铺垫,同时也顺便点明了题序之意。
        上片写完对莲花赏爱之意后,下片着意抒写花去香消的悲悼之情。“鸳鸯浦”,鸳鸯栖息的岸边。遗山《摸鱼儿》写恋人殉情道:“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蜕岩词借遗山词句换头,点出莲花“为人折去”之事。“凌波”,形容女子走路时步履轻盈。这里仍拟花为人,以“凌波梦”称美人追求爱情的梦想,以“凄断”表美人之逝,暗示花已折去,由是莲花意象在美艳之上又顿添了一层悲凄的冷色。词人咏叹莲花,始终不即不离,于空灵处着笔,又时时与花相关联。“心苦丝脆”(莲心苦藕丝脆)既是莲花自身的特点,又是人间的爱情追求总是横遭摧折又总是坚贞执著的写照。
        “吴娃”以下四句揣测并蒂莲花的去踪。“娃”,美女。词人首先宕开上文的悲凄之意,为莲花设想了一个并不残酷的归宿。他写道:应该是那些吴地的姑娘们驾着小舟偷偷将它采撷走了,你看,水中的绿萍间还有一道被划碎的痕迹呢。美丽姑娘们的“偷采”,显然是因为此花太美了,太惹她们喜爱了。况周颐评此处曰:“并是真实情景,寓于忘言之顷、至静之中。非胸中无一点尘,未易领会得到。”(《蕙风词话》)本是生活中令人沮丧的真景实事,在词人的笔下,竟写得如此纤尘不染,一片空灵,实在令人惊异。莲花到了同样爱花的“吴娃”手里,似乎也使惜花人得到了些许宽慰,但词人却又马上陡转诗笔写道:“君试记,还怕是、西风吹作行云起。”“试记”,犹试想。更可能是乍起的“西风”摧折了莲花,夺走了她美丽的生命,“西风”在古诗词中向来是残暴势力的象征,连理之花最终难免厄运,词情也由此而再转悲凉。
        词末四句抒写寻芳无着的悲哀与憾恨。“谩”,犹言遍。遍倚阑干也寻不到双蕖的身影,于是便想到日后“载酒重来”,然而即使来了,也为时“已晚”,只能看到百花凋零后的一片萧瑟。最后,作品以写景煞尾,遥寄遗恨。“余恨”,即遗恨。“渺”,遥远。湖水的迷蒙渺远,也正是其迷惘悲凉和遗恨难消的心境之象征。作品结拍处与遗山词略似,元词云:“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张翥在此将“怕”字改为“便”,语气由担心变为确定,使词中所表现的迟暮之感更为突出和强烈。这里的人生迟暮之感并非偶然之语,它是蜕岩词情感内容上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在其作品里不管是抒情还是咏物,我们都可明显地感到他在人生旅途上倦乏、失望和叹老、伤晚的感怀,这实质上是词人悲剧性人生和他所处的那个动乱末世在其创作中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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