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邶风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雄雉》篇名,取诗中首章首句开头两个字。“雄雉于飞,泄泄其羽。”雄雉就是雄山鸡。于,语助词。“泄泄其羽”,就是“其羽泄泄”,“泄泄”,形容鸟鼓翼飞腾的样子。首句起兴,皆有喻意。诗歌从思妇仰望飞翔的雄雉,想起远去的丈夫起笔,来抒发她愁怨交织的情怀。
        本诗分四章。首章吐露了思妇自怨自悔之情。雄雉搧动翅膀,自由自在地飞跳而去,它迷恋着远方,不肯落在思妇的脚下,就象是丈夫丢开家乡和自己,滞留远方,久久不归。雄雉展翅,本为无心,而在思妇眼中,却象是飘流在外的丈夫,这是由于思妇惆怅盼归、捕捉寻觅的心境,无以排遣,不由得触物伤怀。“我之怀矣”,怀,思念;之也是语助词。这句点明望雉怀人之意:抒情者惦念着游子。“自诒伊阻”,诒,遗留;伊,此,阻,借为慼,当忧愁讲。为什么是“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忧愁”呢?或许是她没能阻止丈夫远去,结果失去了最亲近的人,在那里懊悔吧。这一章给人深刻感染的,是思妇深切的失落感。心爱的人弃我而去,如同雄雉扑翼而飞,留在心中的唯有空荡荡的寂寞。远人自去,并不一定是思妇的罪过,但她心中仍然焦躁不安,这种不安,是唯恐他永远不归的恐慌,原本出于离开他不得的挚爱。
        第二章仍以雄雉起兴,却又是通过对君子的埋怨,进一步写自己的忧苦。“雄雉于飞,下上其音。”“下上其音”与“泄泄其羽”句式相同,造成一种对上一章节奏期待感的回应。“上下”是形容雄雉的啼叫,下指鸣声婉转,上指啼声高扬,也可看作由近而远的啼声变化。“泄泄其羽”着眼于形,着眼于思妇的视觉感受;“下上其音”着眼于声,着眼于思妇的听觉感受;而形与声无不唤起思妇心灵的震颤。“展矣君子,实劳我心,”展,诚,确实。君子当然是指思妇想念的人。实,是。劳,愁苦。这两句是说,诚此君子,使我这样愁苦。表面上这是责怪“君子”使自己失去了往日心境的安宁,不能不为他操心忧虑,甚至担惊受怕,但归根结底,这一切不都是源于对“君子”的挚爱吗?
        第三章,因丈夫不归而怨道路辽远。“瞻彼日月,悠悠我思。”瞻,仰视,仰观。悠悠,遥遥,又有久远之意。《韩诗外传》认为,人在情急忧苦之时,不由呼日喊月以倾述。日月本是时间的别名。《王风·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正指的是没有定期。只要君子不归,思妇的愁苦便不会了结。“道之云远”,云,语词。曷,何。思妇不由得又设身处地为丈夫着想,道路迢递,他纵有归心,又怎么能即时来到自己身边呢? 怪怨岁月无情,道路无义,正是写思妇有情有义。时光的久长,忧思的深长,道路的漫长,全为了思心的绵长。原来,时光的流逝,并没有动摇她对爱情的忠诚,不然,她为什么那样体谅自己的丈夫:丈夫是不应当受到怪怨的,是无情的道路使他不能如愿。
        第四章,怨恨那些迫使“君子”有家难归的人们。诚然,造成丈夫不归的根源,又不在山高水远。“百尔君子,不知德行。”百,言其多。百尔君子,就是你们这些君子。思妇简直是直呼而斥了:你们就不知道干好事情!“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忮(zhi)忌恨;求,贪求。何用,用何,用同行。臧,善。两句连在一起,大意是说:“如果你们不忌恨、不贪求,干什么不好呢。”这里句外之意甚多。丈夫的不归,完全是那些“君子”出于报复消恨与贪婪多欲,使得象自己丈夫一样的人背井离乡的结果,自己的丈夫根本没有必要作为他们的牺牲品。诗歌到这里道出痛苦的根源:不怨自己,不怨夫君,不怨路远,而最应当谴责的是那些迫使许多幸福的家庭妻离子散的统治者。
        这首诗以怨写爱,一章怨己,二章怨夫,三章怨道,四章怨“百尔君子”,层层深入而又层层否定,最后思妇把忌恨与贪求当作造成两地相思痛苦的根源,表达的是一种安居乐业、合家团圆的生活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