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雨》 - 宋·陈与义
[宋]陈与义
山客龙钟不解耕,开轩危坐看阴晴。
前江后岭通云气,万壑千林送雨声。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不嫌屋漏无干处,正要群龙洗甲兵。
陈与义是一位喜写并善写雨的诗人。《瀛奎律髓》卷十七“晴雨类”中,就选录了他关于“雨”的律诗多达25首,这还没有把古风与绝句收罗进去。“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日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者也。”(《诗品序》)迷濛的细雨,倾盆的暴雨,都能引起人们不同的美感。作者有《罗江二绝》云:“洒面风吹作飞雨,老夫诗到此间成。”雨激发了诗人的灵感,雨也寄托了诗人的情怀。作者堪称“雨”的诗人。
《观雨》作于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这年,诗人自衡岳,经金潭,到邵阳,暂居紫阳山下。微宗以来,朝廷对金人一直采取乞和妥协政策,建炎三年十二月,金兵长驱南下,占领南宋首都临安。次年五月,金兵又犯潭州(长沙)。诗人此时避乱湘南,飘泊无定,身处江湖,心存魏阙,时时惦记国家安危与人民苦难。临窗面对一场暴雨,有感于河山破碎,生民涂炭,于是写下这首充满爱国激情的诗篇。
首联写诗人流寓紫阳山下,凭窗观看天气的阴晴变化。寄居他乡,厄困山中,故自称“山客”。“龙钟”为潦倒衰惫之态。其实诗人当时才40岁,如果不是仿欧阳修“我年四十犹强力,自号醉翁聊戏客”的话,那可能由于常年奔波劳碌,加之壮志难酬而郁郁不乐致使身体羸弱多病。“阴晴”二字,尤足玩味。家国沦亡,战乱频仍,此时暂避荒村,哪有闲情看云观雨!所以,与其说这两句诗是观看天气之风雨阴晴,还不如说是观察国事之风云变幻,其中乃深寓作者热切盼望雨过天晴之意。
颔联与颈联写雨声雨势和雨景。颔联上句从视觉角度写云气弥漫,山雨欲来;下句从听觉角度写触石穿林震荡山谷的浩大雨势。颈联纯从“观”字出发,极写雨中景象:“海”状暴雨,雨大而猛,势如海倾。坚韧挺拔的翠竹,在暴风骤雨中时低时举地竭力拼搏;波涌涛滚的烟云,被狂风吹得狼奔豕突、时聚时散。作者以雨作喻,表达自己对抗敌胜利的渴望,只要能光复国土,解民倒悬,个人的困苦决不计较,因而满怀热情地呼唤: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尾联结构特妙。上句化杜甫现成诗句“床头屋漏无干处”略易二字而成,感情如泻;下句参照《洗兵马》“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之意加以翻新。传说武王伐纣,遇大雨,武王曰:“此天洗甲兵。”诗中寓意正与少陵原作相同,意为扫平胡虏,将净洗兵甲不用。“群龙”状雨,盖云从龙,雨从云;结句依然落在“雨”字上。此诗可贵之处,不是一般的反对战争,而是希望以正义战争去制止非正义战争,然后再铸剑为犁,使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平安日子。
陈与义早年诗风畅朗明快,南渡后,转趋沉郁悲壮,颇得少陵遗韵。诗人其时虽生活在荒村野舍,可诗中毫无凄寂悲怆情调。颔颈二联,写得那样排山倒海、雷霆万钧、雄阔慷慨、气势磅礴。诗人在同一时期写下许多同一题材的诗篇,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思想感情,都深受杜甫影响。作者是江西诗派后期的重要诗人,这儿他采取的正是江西诗派“脱胎换骨”的手法,杜甫诗意用于诗中不仅十分熨贴,也深化了诗的意境。
这首诗是作者诗艺成熟期的代表作。身经亡国失家之痛,意志越磨越坚,忧患看穿,人事洞悉,因而愈发显得通理达观。“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一联,既是写实又富哲理,充满了辩证观点。“一阴一阳谓之道”,这是古代的两点论,朴素的辩证法。“阴晴”便是阴阳,久晴必阴,久阴必晴。“天下之物,无一不偶,而无一奇者”(刘大魁《论文偶记》)。诗中颈联的“低”与“举”,“晦”与“明”,不也都是一阴一阳么!《易经》云:“刚柔相推,而生变化。”万事万物都不是静止的。物极则反,数穷则变。狂风暴雨中的竹枝不会总是低而不举,或举而不低。否则,就不成其为竹子而是柱了;山色不会总是晦而不明,或明而不晦。否则,那就不成其为山色而是版画了。作者不仅观察到自然现象,并且通过现象参透了个中的底蕴,因而才能写出这极富有哲理的诗句。“天时人事日相摧,冬至阳生春又来”(杜甫《小至》),这就是大自然也包括人间万事的规律。作者在阴霾沉沉的现实中,预见到雨过天晴的未来,正因为这样,诗人才不顾自家的困顿而激奋地高呼“正要群龙洗甲兵”的豪言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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