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姚鼐

泰山到海五百里, 日观东看直一指①。
         万峰海上碧沉沉, 象伏龙蹲呼不起②。
         夜半云海浮岩空, 雪山灭没空云中③。
         参旗正拂天门西④,云汉却跨沧海东⑤。
         海隅云光一线动, 山如舞袖招长风。
         使君长髯真虬龙⑥, 我亦鹤骨撑青穹⑦。
         天风飘飘拂东向, 拄杖深出扶桑红⑧。
         地底金轮几及丈⑨, 海右天鸡才一唱⑩。
         不知万顷冯夷宫(11), 并作红光上天上(12)。
         使君昔者大峨眉, 坚冰磴滑乘如脂。
         攀空极险才到顶, 夜看日出尝如斯。
         其下蒙蒙万青岭, 中道江水而东之。
         孤臣羁迹自叹息, 中原有路归无时(13)。
         此生忽忽俄在此, 故人偕君良共喜。
         天以昌君画与诗, 又使分符泰山址(14)。
         男儿自负乔岳身(15), 胸有大海光明暾(16)。
         即今同立岱宗顶, 岂复犹如世上人?
         大地川原纷四下(17), 中天日月环双循(18)。
         山海微茫一卷石(19), 云烟变灭千朝昏。
         驭气终超万物表, 东岱西峨何复论(20)!
        

【题解】
         日观,即日观峰,在玉皇顶东南。峰北侧有一巨石悬空探出,长约二丈,名拱北石,又名探海石,为观“旭日东升”之最佳处。泰山日出向被称为奇观,日出时初见一红线,渐散,忽红、忽黄、忽赭,杂以斑斑青天,似蓝似白,绚烂多彩,荡漾如波;久之红云下忽现弓形,继成半圆形,升之极速,瞬间跃出云海,光芒四射。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十二月,作者“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艰,至于泰山”。遂由泰安知府朱孝纯陪同登上泰山。作者的散文《登泰山记》记载了登泰山的全过程。其中写到观日出的情景:“戊申晦,五鼓,与子颖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至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蒲数十立,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彩,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日,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皜駮色,而皆若偻。”此则以诗的形式描写了观日出的过程和自己的感想。“岁除”即年末最后一天,也即文中的“戊申晦”,按天干地支计时法,“戊申”这一天正是月底,“晦”即阴历每月的最后一天。如按公元计算,这一天已经是1775年。子颖,朱孝纯字,山东历城人,时任泰安知府。
         【作者】
         姚鼐,清代文学家,生平见前江苏《登最高峰》诗。
         【注释】
         ①直一指:一指之远近,形容距离之近。②象伏龙蹲:形容山的形态。③“夜半”两句写云海雪山之景。作者《登泰山记》谓: “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至足下皆云漫。”灭没:隐藏淹没。④参旗:星名,又名天旗、天弓,属毕宿,共九星,在参星西。拂:摩,此指升起。天门:泰山十八盘尽头的南天门和东西天门。⑤云汉:银河。⑥使君:指泰安知府朱子颖。虬龙:形容须髯蜷曲。⑦鹤骨:形容瘦削。⑧扶桑:传说中的东方神木,据说太阳缘其升起,代指太阳。⑨金轮:太阳。⑩海右:古时正向为南,因海在东,陆地在西,故称陆地为“海右”。杜甫《陪李北海宴历下亭》有句:“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后人多以“海右”称山东一带。(11)冯(ping)夷宫:传说中水神冯夷的宫室,此代指大海。(12)上天上:指海天通红一色,不分上下。(13)“使君”八句写朱子颖以前在四川峨眉山夜观日出。坚冰磴滑,结冰的石级滑。乘,登。如脂,形容路滑。孤臣,多指逐臣,指朱子颖。羁迹,羁旅的足迹,指长久羁留地方。(14)“此生”四句,谓你(指朱孝纯)很快地回到此地,老朋友和你都十分高兴。好像上天要发挥你吟诗作画的才能,又让你回到泰山脚下来任职。分符,谓任命。(15)乔岳身:立身正直如高峻的山岳。(16)暾(tun):初出的太阳。(17)纷四下:纷纷四布。(18)日月环双循:指日月按照各自的轨道运行。(19)卷:同“拳”。(20)西峨:指峨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