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在狱咏蝉并序》全诗原文、注释、翻译和赏析

2018-06-24 可可诗词网-骆宾王 https://www.kekeshici.com


【解题】
此诗作于仪凤三年(678),作者任侍御史,屡上书议论政事,触怒武后,被诬赃下狱,在狱中写了此诗。同时还写有《萤火赋》和《幽絷书情通简知己》诗。此诗前有一篇很长的序,说明因闻蝉声之悲引发感慨,以蝉自况,抒写自己高洁而受诬之怨愤。诗中以“露重”“风多”喻政治环境之险恶,以“飞难进”、“响易沉”喻身陷狱中,申冤无门。历来传为佳句。
 
【全诗】
 
.[唐].骆宾王.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
 
【作者小传】
骆宾王(627?—684?),字观光,婺州义乌(今属浙江)人。七岁能诗。显庆时为道王府属,闲居齐鲁十馀年后赴京对策中式,任奉礼郎兼东台详正学士,因事被谪,从军西域,奉使入蜀。又历任武功主簿、明堂主簿、长安主簿,迁侍御史,被诬下狱,出为临海县丞,世称“骆临海”。随徐敬业起兵讨武后,为檄传天下指斥其罪。兵败被杀(一说逃亡为僧)。两《唐书》有传。其诗长于七言歌行,对唐代七言古诗的发展颇有影响,五律亦有佳作。为“初唐四杰”之一。吴之器《骆丞列传》称其“五言气象雄杰,构思精沉,含初包盛,卓然鲜俪。七言缀锦贯珠,汪洋洪肆。”清陈熙晋《骆临海集笺注》最为通行。
 
【注释】
①西陆:指秋天。《隋书· 天文志中》:“日循黄道,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东陆谓之春,行南陆谓之夏,行西陆谓之秋,行北陆谓之冬。” ②南冠:楚冠。指囚犯。《左传· 成公九年》:“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南冠而絷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后因以“南冠”为囚犯的代称。客思:客中思乡的情绪。③玄鬓:黑发,指蝉。马缟《中华古今注》卷中:“(魏文帝宫人)琼树(莫琼树)始制为蝉鬓,望之缥缈如蝉翼。”一说,喻自己正当盛年。④白头:诗人自谓。时诗人不到四十岁,此处谓忧愁深重令人头白。一说,《白头吟》指乐府曲名,前人如鲍照、张正见、虞世南诸作皆自伤清直而遭诬谤,此处谓自己正当盛年却默诵《白头吟》那样哀怨诗句。⑤二句以蝉所处艰苦环境喻自己的处境,冤情难白。即此诗《序》中所谓“失路艰虞,遭时徽纆”,“庶情沿物应,哀弱羽之飘零;道寄人知,悯馀声之寂寞。”希望有人同情。⑥高洁:古人认为蝉饮露而不食,是高洁的象征,此处以蝉的高洁喻自己的清白。
 
【译文】 高树上知了漫声吟唱,铁窗里囚徒乡思正长。青春的蝉翼乌黑油亮,白发人那能不哀怨凄凉。重重霜露,会压沉你高飞的翅膀。飒飒西风,会吞没你生命的音响。没有人相信你餐风饮露、谁为我表白这高洁志向。
 
【赏析】
 
     武则天时代扩大化的政治清洗,造成数不清的冤狱。骆宾王就曾是一个受害者。调露元年(679),他在侍御史任上以屡次上书讽谏政事,触犯当权的武后,被诬在长安主簿任上犯贪赃罪,于当年秋天下御史台狱,尝到了铁窗风味。也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后来武则天读他那篇著名檄文至“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竟失声道“丞相何得失此人”。《在狱咏蝉》这首诗托物言志,抒发受迫害者沉冤莫白的忧愤心情,在当时和后世都具有典型性。
 
    御史台监狱西面有古槐数株,其上秋蝉长鸣,引起诗人悲怀。《左传》成公九年载有楚囚钟仪南冠而系事,后世遂以“南冠”代囚徒。“客思”本指故国之思。但诗中这个“客”字与李后主“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客”字,特指在囚之身,含义凄楚。“深”一作“侵”,有渐进深至,被痛苦咬啮之感。秋蝉之声自苦,但比起囚犯来,它至少没有失去自由。“客思深”与“蝉声唱”对举,便有人不如蝉之意,遂启三四两句。“日行西方白道曰西陆”(《太平御览》二四《易通统图》)。以“西陆”代秋天,是为了与“南冠”对仗工稳,今人不免感到晦涩,但在普遍借助类书进行律诗创作的初唐诗人,却是习以为常。
 
   蝉翼之薄,有如女子云鬓。而古代女子的发式亦有“蝉鬓”的名目。据马缟《中华古今注》,蝉相传为齐后怨魂所化,故又名“齐女”。因而,蝉声能引起关于幽怨女子的形象联想。“玄鬓影”三字正是如此。《白头吟》据传为卓文君作,抒写将被遗弃的女子的凄苦,这对于在政治上被抛弃的作者,是一个恰切的譬喻。同时,“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十字一气贯注,“吟”字属“玄鬓”,而“白头”又可别解作诗人自谓。虽然当年他不过四十,但忧愤使其产了未老先衰的感觉。诗人说:蝉啊,你这秀发的婵娟精灵,何苦来对着我这白头缧绁之身哀吟呢?你叫我怎么受得呢?
 
   诗人开始了与秋蝉的对话。“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二句似乎就是蝉的哀诉。秋来露重风多,蝉的末日将临,快要飞不动,叫不成了。这于作者的处境又构成了象征。“露重”、“风多”,借喻社会环境恶劣、世路艰险,诬枉构陷、罗织罪名成风,令人望而生畏。“飞难进”、“响易沉”则象征“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困境。在酷吏横行,“请君入瓮”成为竞相推广的发明的时代,“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不知概括了几多含冤负屈者的心境。
 
  我国古来执法的传统是“有罪推定”,除非证明无罪,否则有罪。与其信其无,无宁信其有。下狱就证明有罪,否则何以下狱?在鼓励告密者的武则天时代,冤假错案之多一度登峰造极。怀着“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的无可告诉之悲苦者,又何止一个骆宾王!“高洁”一辞,双关鸣蝉。蝉栖高树,古人认为它餐风饮露,食性清洁,故视为高洁之士的化身。寂寞难忍时,诗人也只好对它去诉说积郁了。
  
  作为咏物体诗,《在狱咏蝉》达到了物我浑然的境地。它深切表现了被迫害受压制者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愤心情,是对黑暗政治的有力控诉,具有较高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