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令狐相公玩白菊
刘禹锡
家家菊尽黄,梁园独如霜。
莹静真琪树,分明对玉堂。
仙人披雪氅,素女不红妆。
粉蝶来难见,麻衣拂更香。
向风摇羽扇,含露滴琼浆。
高艳遮银井,繁枝覆象床。
桂丛惭并发,梅蕊妒先芳。
一入瑶华咏,从兹播乐章。
这是一首奉和之作。令狐相公即与刘禹锡交情甚笃的宰相令狐楚。刘禹锡与令狐楚两人常联袂唱和颇有文情。《全唐诗》仅存令孤楚诗一卷,其玩白菊之原作已不复可见,但我们从刘禹锡的和诗中,犹能感受两人吟玩白菊之雅趣。
诗犹如一篇优美生动的白菊礼赞,通过人对白菊的把玩,从视觉、嗅觉等角度,对白菊的外形、色彩、品性以及芬芳、清雅的氛围逐一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划,诗在立意上颇费心机,采用“以人为主,以菊为宾”的手法,把诗的重心落在“玩”字上,即对白菊的细细玩味。
众所周知,菊的种类花色很多,最常见的是黄色的菊花,故菊花又称黄花。时人喜欢种菊自娱,而且大家都喜欢种最流行的黄菊,金灿灿的色彩代表着富贵豪华,唯独令狐相公家种的是明净如霜的白菊。诗的第一联从大处入手,总提一笔,以“家家菊尽黄”之普遍性,映衬“梁园独如霜”之特殊性,在社会普遍风尚面前,显示诗人玩白菊之特殊意义。“梁园”原为汉梁孝王刘武所造,此指代令狐楚家的花园。令狐楚宅中种有白菊。“如霜”两字既点题,又紧扣二、三联诗意。
“莹静”以下四句,承首联“如霜”之色进一步渲染。“莹静”状其色泽神态,“玉堂”本指神仙所居之处,此处是对相府殿堂的美称。在诗人眼中,白菊如同身披雪白大衣婷婷玉立的仙子,又如轻匀素面淡妆清雅的神女,袅袅娜娜降临在相府厅堂之前。诗人以仙子神女之美来形容白菊之容色,以人喻花,尖新而又别致。以上二联都着力于对白菊外形、色彩的摹写,第四联则从嗅觉感官系统体会赞美白菊诱人的芳香和高雅的品格。白菊开放时,暗香浮动泌人肺腑。花香引蝶,但白菊清雅自许,从不与狂蜂浪蝶周旋而乐于与文人雅士相晤。诗中“粉蝶”与“麻衣”对举,代表俗雅两类人。以白菊之美丽芬芳,自然与儒雅之士气味相投,故“粉蝶来难见,麻衣拂更香”暗示白菊与俗子庸辈无缘。只此一联,就写尽白菊品格。
下面“向风摇羽扇,含露滴琼浆”,前者状护花之绿叶迎风翩跹,后者状缀花之露珠晶莹可爱。古人谈绘画技法时说,山之精神写不出,以云写之,树之精神写不出,以石护之。刘禹锡显然亦用此种手法,写绿叶露珠以衬托白菊之精神,虽是间接描写,但效果颇佳。
“高艳”一联,互文见义,用浓笔铺写白菊花丛繁茂的景象。“遮”“覆”写白菊之繁丽,密密匝匝已布满整个井栏,“银井”“象床”同义,均指井栏,冠以“银”“象”字样,只不过形容所植环境的美好而已。诗至此,对所咏之物的形态、神色、氛围、环境都作了极为具体的描述,以下就无须再费笔墨描摹物象,于是诗人笔锋一转,由眼前之菊花,联想到品位极高、素为人爱的桂子与梅花。桂花与白菊花期相近,桂花虽有白菊的芬芳但没有白菊硕大美丽的花朵,相形之下不禁黯然失色,故“惭并发”。梅花艳而不妖,幽香馥郁,足可与白菊媲美,但毕竟是明年春色,不如白菊捷足先登,得人青睐,故“妒先芳”。诗人引花类比,在美与美的比照中表达了对白菊的十分偏爱。
整首诗琢语精致,色彩明丽,神态宛现。一个“玩”字穿缀着白菊形、色、味、品、意诸方面。诗人在诗中还运用了一大批意蕴丰盈的词语,如“莹静”“羽扇”“琼浆”“银井”“象床”等勾勒物态,给人以珠圆玉润晶莹剔透的丰富暗示和近乎透明似的模糊感受,不但绘出了白菊动人的形色,而且还画出了风韵神采,白菊之气质不就是诗人自身的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