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其五)》 - 晋阮籍
[晋]阮籍
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
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
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
驱车复来归,反顾望三河。
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
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
李善注《文选》说:“嗣宗身仕乱朝,常恐罹谤遇祸,因兹发咏,故每有忧生之嗟。”忧生,是阮籍八十二首《咏怀》诗的一大主题。这些忧生之作,有的表现孤独苦闷的心理;有的表现对谤谗祸乱的恐惧;有的表现人生如梦的悲哀;有的则表现惜时叹逝的情怀,本篇即为其一。
首四句写少年时的“轻薄”之举。“平生”二句总括一笔,写出品性与嗜好。“西游”二句则将上文指实,言其整日过着游乐于天南地北,往来于歌楼舞榭的生活。咸阳,故秦都,此以咸阳之行涵盖四方之游。“赵李”所指,历来众说纷纭。从历史上看,汉成帝赵后飞燕和汉武帝李夫人平起于倡伎歌舞,均以善歌妙舞受宠。从本诗说,上文曾言“好弦歌”,因此这是借赵飞燕、李夫人比喻“纵倡乐”之好。在这里,诗人以“轻薄”二字概括昔日年少的性情,充满悔恨之意。
中间四句写壮年后的“蹉跎”之叹。欢乐尚未到极点,岁月便骤然消逝。“忽”字形容时过之速,饱含着诗人的痛惜之情。“驱车”二句是痛惜之后的决心与行动,但斗转星移,时不我与,剩下的便只是人生的遗憾。
最后四句写旅途的“失路”之感。诗人化用“南辕北辙”的典故,意在说明:黄金易尽,功业难成,如果年轻时不珍惜时光,及时努力,其结果必将同太行道上“之楚而北面”的失路人一样,永远不会有所成就。
阮籍是个好作深沉之思的哲人。本诗以“少年蹉跎,终竟失路”所揭示的少时虚掷,壮心难酬的哲理已如上述。但是阮籍的忧生是与愤世分不开的,他生当乱世,一方面对曹氏末年的昏庸腐朽深表不满;另一方面,又不愿与司马氏同流合污,为虎作伥,只好放浪形骸,酣饮避世。《晋书》本传载他“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这种处境、这种心态反映在创作上,就是以含蓄、隐约的形式,曲曲折折地表现他的忧愤。由此,在本篇中,诗人对少年蹉跎的感慨,不正是对酣饮度日、功业无成的痛惜吗!诗人对旅途失路的叹惋,不正是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人间又无容身之所的苦闷心理的写照吗!在这些忧生之嗟中,包含着诗人对当时政治的强烈不满。
钟嵘《诗品》评其诗曰:“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正点明了《咏怀》诗的特点:言虽浅近易晓,然而寄托的思想、抒发的感情却幽深玄远,感喟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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