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 宋·刘克庄
[宋]刘克庄
实之三和有忧边语,走笔答之。国脉微如缕,问长缨何时入手,缚将戎主?未必人间无好汉,谁与宽些尺度?试看取当年韩五。岂有榖城公付授,也不干曾遇骊山母。谈笑起,两河路。
少时棋柝曾联句。叹而今登楼揽镜,事机颇误。闻说北风吹面急,边上冲梯屡舞。君莫道投鞭虚语。自古一贤能制难,有金汤便可无张许?快投笔,莫题柱。
刘克庄这首词作于宋理宗淳祐四年(1244)。据《宋史》卷四《理宗纪》记载:淳祐三年七月,元兵攻破大安军;淳祐四年五月,元兵围攻寿春府,所以词序中有“边忧”字样。当时的南宋小朝廷,已经面临着元军的强大压力,可它的内部却混乱不堪,倾轧不已。忧国忧民的刘克庄屡屡上谏,四度被罢官,以致发生了“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满江红·夜雨淳甚忽动从戎之兴》)的愤慨。“国脉微如缕”,犹唱《后庭花》。面对蒙古统治者的入侵,南宋小朝廷依旧文恬武嬉,醉生梦死,他们无视大厦将倾的危机,排斥光复中原的勇士。饱经风霜的刘克庄却满怀着忧患意识,“未必人间无好汉,谁与宽些尺度”,他希望当局者能放宽尺度,不拘一格地起用力挽狂澜的有识之士,以拯救行将覆灭的南宋王朝。
作者的情感是悲愤的,但他的态度是冷静的,提出的问题是深刻的。古老的中国封建社会,岁月悠悠,世事茫茫,给人们留下了无穷的惰性。小农经济和封建宗法观念结成了一个笼罩四野的网络,滋生了妒贤忌能、亲佞远贤和中庸平和、求全责备的人事制度,以致“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子先烂”之类成了妇孺皆知的至理名言。朝野六合接受不了那些独树一帜、锋芒毕露的有识之士,加之封建统治者喜欢神化那些为他们作出过贡献的英雄。英雄传奇、泥塑木雕,让劳动人民在缭绕的香烟中顶礼膜拜,这就使得后世的仁人志士难以崭露头角。每当危难之际,人们总要向往昔的英雄祈祷,却从不环顾宇内。
然而时势总是要造就英雄的。问题在于,中国封建时代的英雄们经受的磨难特别多。他们既要和自身的弱点作斗争,又要努力冲破可畏的人言和求全责备的用人制度。反过来看,人民总要创造历史,但历史的桎梏却窒息了很多英雄豪杰。
究竟应该怎样来衡量“好汉”呢?有道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和短处,即使英雄也不例外。英雄是人,不是神,同样有着七情六欲。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是看他为社会作出了多大的贡献,而不是把眼光盯在他的枝节微末之处。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早年“家贫无生产,嗜酒豪纵,不治绳检,人呼泼韩五”(朱熹《名臣言行录》),可正是这个泼韩五,立下了赫赫战功。唐代张巡、许远以小小佥尉卑微之职,受命于危难之际,以疲卒数万,抗击安禄山十几万大军,经年死守睢阳,使江淮钱粮得以北运,以济中兴,共力支撑唐朝将倾的社稷江山。因此,只要“宽些尺度”,各式各样的好汉是一定会出现的。而这个尺度,就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纵观古今,人才关系着国运的兴衰。江山代有才人出,只看尺度宽与否。刘克庄在这首词中提出的忠告,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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