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纳尔逊·曼德拉

我们通往自由之路是不可逆转的，我们不能让恐惧挡住道路，非种族化、团结民主的南非的普选权是和平及种族和谐的唯一途径。

【演讲词】

我以和平、民主和全人类自由的名义，向你们大家致敬。我不是作为一名预言家，而是作为你们的谦卑的公仆，作为人民的公仆，站在这里和你们面前。你们经过不懈的奋斗和英勇牺牲，使我有可能在今天站在这里，因此，我要把余生献给你们。

在我获得释放的今天，我要向千百万同胞，向全球各地为我的获释作出过不懈斗争的同胞，致以亲切的和最热烈的感谢。

我要特别感谢开普敦的人民，我以开普敦为家30年。你们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和其他形式的斗争一直是所有政治犯们的力量源泉。

我向非国大会议致敬。作为一个领导我们奔向自由的政党，它实现了我们对它的所有期望。

我向我们的主席——奥利弗-坦博同志致敬，他在最艰难的环境下领导着非国大。

我向非国大的普通党员们致敬。你们在争取自由的伟大事业中赴汤蹈火英勇献身。

我向“民族之矛”的战士们——如所罗门-马赫兰古和艾希莉-柯瑞尔——致敬，他们为了全体南非人的自由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向南非共产党致敬，它为南非的民主斗争作出了非凡的贡献。你们经受了40年的无情迫害而坚持了下来。南非世世代代的人民都将怀念摩西-科达恩、余素夫-达都、布莱姆-费舍尔以及摩西-马西达等伟大的共产主义者。

我向秘书长乔-斯洛沃致敬，他是我们最杰出的爱国者之一。一个鼓舞人心的事实是，我们和共产党的联盟依然一如既往地坚不可摧。

我向统一民主阵线、国民教育危机委员会、南非青年会、德兰士瓦省及纳塔尔印度人大会、南非总工会以及其他各种形式的群众民主运动组织致敬。

我还要向“黑肩带”妇女协会以及南非全国学生联合会致敬。我们骄傲地看到你们的言行代表了南非白人的良知。即便在我们斗争史上最黑暗的岁月里，你们也高举着民主自由的大旗。过去几年里，大规模的群众动员是揭开我们斗争最后篇章的主要因素之一。

我要向我们国家的劳动阶级致敬。你们团结起来的力量是我们争取自由运动的骄傲。你们依然是我们反剥削反压迫斗争中最可依赖的力量。

我向众多宗教团体致敬，在我们的组织被压制得鸦雀无声时，他们挺身而出，展开争取正义的运动。

我向我国过去的领导者们致敬，你们中的很多人继续沿着亨萨、瑟库库内等伟大英雄们的足迹前进。

我向年轻的英雄主义者们致敬，你们是年轻的雄狮。你们——年轻的雄狮们，给我们整个斗争中注入了活力。

我向我们国家里的母亲们、妻子们、姐妹们致敬。你们是我们进行斗争的坚强基石。种族隔离烙在你们身心上的伤痕比任何人的都多。

在这个时刻，我们感谢国际社会在反对种族隔离的斗争中所作出的伟大贡献。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们的斗争不会到达这个新阶段。那些走在斗争前列的国家所付出的牺牲将会被南非人民永远铭记。

如果不向我深爱的妻子和家人表示深深的感激，那么我的致敬是不完整的。在我漫长而孤独的铁窗生涯中，他们给了我力量。我相信你们经受的痛苦和苦难远远超过了我自己。

在进一步演讲之前，我在当前阶段打算只对一些问题做初步的表态。等到我有机会和我的同志们深入切磋之后，我将发表一个更加全面的声明。

今天，无论是黑人还是白人，大多数南非人都已认识到种族隔离制度已经走到尽头。我们必须果敢地采取我们自己的群众运动来确保国家的和平与安全。

我国各个团体和我国人民的大规模反抗等运动只有在民主制度的确立中才能达到高峰。种族隔离制度给我们这片次大陆造成了难以估量的破坏。我们几百万人的家庭生活遭到了毁坏。几百万人流离失所，没有工作。我们的经济遭到严重破坏，我们的人民卷入了政治冲突。我们在1960年诉诸武装斗争，建立了非洲人民国民大会的战斗组织——“民族之矛”，纯属为反抗种族隔离制度的暴力而采取的自卫行动。过去那些要求我们必须进行武装斗争的种种因素在今天依然存在，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希望尽快出现利于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的氛围，这样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我是非洲人国民大会忠于职守、遵守纪律的一员。因此，我完全赞同它所提出的所有目标、战略和战术。

和以往一样，现在的重要任务是把我国人民团结起来。任何个别领导人都无法独自肩负起这个重担。作为领袖，我们的任务是向我们的组织阐明观点，并允许通过民主机制来决定我们前进的方向。对于实行民主问题，我感到有责任强调一点，即民主运动的领导人要由全国大会通过民主选举而产生，这是一条必须坚持且不能破例的原则。

今天，我愿意向你们报告一下，我同政府进行一系列会谈的目的一直是让我国的政治局势正常化。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开始讨论本次斗争的基本要求。我愿意强调一下，就我国的未来前途，我除了坚持要求在非国大和政府之间进行磋商以外，本人决不会介入和政府的谈判。

在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使局势正常化方面，总统德克勒克先生比任何一位民族主义总统走得都远。但是就如同《哈拉雷宣言》规划的那样，在就我们人民的基本需要展开谈判之前，我们还有更多措施需要实施。其中，我特别强调，我们要求立即结束紧急状态并释放所有而不是一部分政治犯。只有在一个允许人们自由从事政治活动的正常化的环境里，我们才得以和人民商议以便取得人民的授权。

在谁将参与谈判以及谈判内容上，我们都需要和人民商议。谈判不能凌驾于我国人民之上或背着人民进行。我们相信，我国的未来只能由一个在不分肤色的基础上通过民主选举而产生的机构来决定。消灭种族隔离制度的谈判必须满足我国人民的压倒一切的要求，即建立一个民主的、不分种族的和统一的南非。由白人垄断政治权力的状况必须结束，还必须从根本上重建我国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以便确保种族隔离制度产生的不平等问题得到解决，并保证我们的社会彻底实现民主。

有一点必须另加说明，就是德克勒克先生本人是一个正直之人，他准确认识到，一个公众人物如不履行其职责必将带来后患。但是作为一个组织，我们基于我们所面临的严酷现实来制定我们的政策和策略，这个严酷现实就是我们依然在民族主义政府的政策下苦苦挣扎。

我们的斗争已经到了关键性时刻。我们呼吁人民要抓住这个时机，以便加快我们的民主进程并不使其中断。对于自由我们等待得太久。我们不能再等了。现在是我们在各条战线上加强斗争的时候了。现在我们若放松努力将铸成大错，我们的子孙后代将不会原谅我们。地平线上出现一抹自由的曙光，这曙光会激励我们加倍努力。

只有通过有纪律的群众运动，我们的胜利才有保障。我们呼吁白人同胞加入我们塑造一个新南非的行列中来。自由运动也是你们的政治家园。我们呼吁国际社会继续孤立这个实行种族隔离制度的政府。取消对这个政府的制裁就等于冒险，可能会导致根除种族隔离制度的进程流产。

我们通往自由之路是不可逆转的，我们不能让恐惧挡住道路，非种族化、团结民主的南非的普选权是和平及种族和谐的唯一途径。

最后，我想引用一段我在1964年受审时说过的话。这段话在当时是正确的，在今天依然正确：

“我为反对白人统治而斗争，也为反对黑人统治而斗争。我珍视有一个民主和自由社会的理想，在这个社会里，人人和睦相处，机会均等。我为这个理想而活着，并希望实现这个理想。但是如果需要，我也准备为这个理想而死。”
 

【鉴赏】

曼德拉(1918—2013)，全名纳尔逊·罗利赫拉赫拉·曼德拉(NelsonRolihlahlaMandela)，1918年7月18日出生于南非特兰斯凯，先后获南非大学文学学士和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律师资格，曾任非国大青年联盟全国书记、主席。1994年至1999年竞选南非总统成功，成为首位黑人总统，并被尊称为南非国父。40年来曼德拉获得了一百多项奖项，包括1993年获得的诺贝尔和平奖。2004年，他被当选为最伟大的南非人。

在任职总统前，曼德拉是积极的反种族隔离人士，同时也是非洲国民大会的武装组织——民族之矛的领袖。1962年8月，曼德拉被南非种族隔离政权逮捕入狱，当时政府以“煽动”罪和“非法越境”罪判处曼德拉5年监禁，自此，曼德拉开始了长达27年的“监狱生涯”。南非在实行种族隔离后期那段时间内，受到了国际社会的严厉制裁，这一切最终导致南非于1990年解除隔离，实现民族和解。同年2月10日，南非总统德克勒克宣布无条件释放曼德拉，次日，在监狱度过27年的曼德拉终于重获自由。1990年3月，他被非国大全国执委任命为副主席，代行主席职务。自种族隔离制度终结以来，曼德拉受到了来自各界的赞许，包括从前的反对者。2013年12月6日(南非时间5日)，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住所去世，享年95岁，南非为曼德拉举行了国葬。

此篇演讲是在监狱中度过漫漫27年囚禁生活的曼德拉在重获自由的当日，在开普敦市政厅前的索韦托足球场向12万人发表的著名的“出狱演说”。在演讲中，曼德拉首先以“和平、民主和全人类自由的名义”向在其艰难岁月中给予他无穷力量与关怀的人们致敬，并发誓“要把余生”献给他们。在12万民众面前，这样的发誓可谓一言九鼎，为重如山，也为下文曼德拉发出振聋发聩的“种族隔离制度已经走到尽头”的豪情壮语做了铺垫，并引发现场有相似命运的人们产生强烈的情愫搅动，引发演讲现场的欢呼亢奋——因未来南非的自由民主而感受到的暖意瞬时吹散了人们心中的阴寒雾霾。深受民众爱戴的曼德拉以“严寒现实”、“苦苦挣扎”等词语再次强烈地燃起民众心头的烈火，激起所有听众对于曾经遭受的蹂躏折磨及种族歧视的悲惨往事的切齿痛恨，并为反抗现世政治民主的缺陷与罪恶而进发毫不犹豫的救赎呼喊。

在这样的“出狱”时刻，曼德拉清楚地知道，南非不可逆转的“通往自由之路”将依旧十分坎坷，精神的监狱还将会在很长的时间里囚禁人们的生活与心灵，曼德拉知道自己将会为“理想而死”，将还会有可能招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受压迫的命运苦痛。于是在演讲的末尾，他将1964年自己面临死刑的威胁时表达自己人生目标的话语再次加以描述。曼德拉将尊严与希望、自由与民主、政治与冲突、公平与正义等普通人的信仰抉择演绎成对种族歧视进行道德批判的时间力量，这同时也考量并印证着包括曼德拉在内的对应该忘却的黑暗世界的坚定跨越，更是具有预示曼德拉随即竞选总统并成为世界上最耀眼的和平主义者的丰富意义。曼德拉曾经在监狱的墙上悲愤地留下了这样的名言：“我是我命运的主人，我是我灵魂的船长。”的确，倔强而坚毅的曼德拉是不可征服的，他的出狱演讲就像一支向无底黑暗吹响的英勇无畏的遒劲号角，蔚为壮观地开启即将到来的南非光辉而和谐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