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远超过通常人们认为的那样。

【演讲词】

在像居里夫人这样一位崇高人物结束她的一生的时候，我们不要仅仅满足于回忆她的工作成果对人类已经作出的贡献。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远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

我幸运地同居里夫人有二十年崇高而真挚的友谊。我对她的人格的伟大愈来愈感到钦佩。她的坚强，她的意志的纯洁，她的律己之严，她的客观，她的公正不阿的判断——所有这一切都难得地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在任何时候都意识到自己是社会的公仆，她是极端的谦虚，永远不给自满留下任何余地。由于社会的严酷和不平等，她的心情总是抑郁的。这就是使得她具有那样严肃的外貌、很容易使那些不接近她的人发生误解——这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艺术气质来解脱的少见的严肃性。一旦她认识到某一条道路是正确的，她就毫不妥协地并且极端顽强地坚持下去。

她一生中最伟大的科学功绩——证明放射性元素的存在并把它们分离出来——所以能取得，不仅是靠着大胆的直觉，而且也靠着在难以想象的极端困难情况下工作的热忱和顽强，这样的困难，在实验科学的历史中是罕见的。

居里夫人的品德力量和热忱，哪怕只要有一小部分存在于欧洲的知识分子中间，欧洲就会面临一个比较光明的未来。

【鉴赏】

1934年7月4日，居里夫人在法国阿尔卑斯山中的一所疗养院里与世长辞，终年67岁。医生们认为她患的是恶性贫血症，这是放射性物质多年作用的结果。她的女婿约里奥后来曾检查她的实验记录，发现记录本受到强烈的放射性污染；她用过的菜谱竟然在50年后还带有放射性；她的双手被镭烧伤，遍布许多伤疤；危险的射线也侵入了她的骨髓，引起了血液中病变。居里夫人成了她发现的化学元素的牺牲品，她是为人类的科学事业而殉职的。

居里夫人实现了自己“不虚度一生”的意愿。她虽然离开了人世，但她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她的伟大人格却为世人所称颂。在纽约举行的居里夫人的悼念大会上，作为居里夫人挚友的爱因斯坦致了悼词，表述了对她的品德力量由衷的钦佩之情。这就是著名的《悼念玛丽·居里》。

悼词开头，爱因斯坦以一反常规的思维方式指出，“像居里夫人这样一位崇高人物结束她的一生的时候，我们不要仅仅满足于回忆她的工作成果对人类已经作出的贡献”。乍一听，这很出人意料之外。但紧接着“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他所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远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这些话使人顿时释然。在这里，爱因斯坦采用反证法论证了对居里夫人的评价不能仅限于其工作成果对人类的贡献，同时也将本篇的主题直接点了出来。这种开门见山、简洁明了且别具一格的开场白，一开始就将听众的情绪控制于自己的演讲之中，并为演讲主题的进一步突出作了铺垫。

“与单纯的才智成就相比，第一流人物的道德品质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更大”，这是本篇演讲的主题，也是演讲者对实践和历史的归纳。演讲者在此归纳的基础上，采用三段论方法进行演绎推理，以居里夫人的伟大人格及其对历史贡献的动人事例来说明主题，使听众对主题的印象愈发鲜明、深刻。

与她的科学贡献相比，居里夫人的道德品质更令人肃然起敬。“她的坚强，她的意志的纯洁，她的律己之严，她的客观，她的公正不阿的判断——所有这一切都难得地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在任何时候都意识到自己是社会的公仆，她是极端地谦虚，永远不给自满留下任何余地”。可以说，正是伟大的品格铸就了居里夫人那伟大的推动时代和历史进程的科学功绩。

在这篇凭吊演讲中，爱因斯坦对居里夫人伟大人格的颂扬不仅在于说明第一流人物的道德品质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已经作出的贡献，更在于强调这种品格所具有的现实意义。当时，正是希特勒对德国实行法西斯主义、犹太人遭受迫害之时，一些科学家则或对希特勒抱有幻想，或出于害怕而保持了沉默，或认为“这不是我的事，只是邻居的事”。对此，爱因斯坦忧心如焚，在演讲的最后他疾呼，“居里夫人的品德力量和热忱，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存在于欧洲的知识分子中间，欧洲就会面临着一个比较光明的未来”；他在其他场合也大声呐喊，尽全力抗议和谴责纳粹的暴政；他甚至改变了“拒绝服兵役”的思想，认为“当维护法律和人类尊严变得必需之时，我们甚至必须毅然承受战争”。

爱因斯坦真不愧为一位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科学家。在他对居里夫人进行深切缅怀的同时，仍不忘时代赋予自己的责任，试图以居里夫人的品德力量和热忱唤醒还在沉睡的人们及他们的勇气。他也不愧是一位成功的演说家。在他以居里夫人为例，对“第一流人物的道德品质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更大”这一主题进行充分说理之时，他自己那崇高的精神风范也永远留在了人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