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石·高伐林》全文与读后感赏析

我是燧石

我棱角分明

我没有金刚石和祖母绿雍容华贵

也不如汉白玉或者翡翠典雅

我不曾雕成印玺　由诸侯拼命地争夺

也不配戴在摩登女郎的纤纤手指

或者在她们奶油般的脖子上悬挂

我更比不上漂移的冰川砾石

能成为地质论文里沉甸甸的砝码

我是燧石

我只有一个请求

请拾起我

——敲打

是的　狠狠地敲打！

一瞬间　真正的我挣开灰白的茧壳

从心灵深处　彩色的生命之光迸发

敲打吧　敲打会证明我

即使一万年沉睡在沼泽　山洼

也决不是　一粒废渣

而是一点凝固的火

一颗沉默的星

一朵坚硬的花

敲打吧　敲打会重现那一片往事

绚丽得像梦境中的朝霞

人类正是找到了我

才在荒芜中创造了文化

从楔形文字到金字塔

从彩陶　大乘佛教到徐悲鸿画马……

我是燧石

请记住我的体会吧

智慧之火　不是天外飞来

本来就埋在你的他的或她的脚下……

燧石，是人类童年的取火工具，是人类文明发端的标志，它伴随着人类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以燧石为诗题，本身就具有一种追怀远古的深沉的历史感。同时，燧石作为人类长期对象化的工具和生活必需物，属于“人化的自然”。诗人在此基础上将它人格化，表现人的主题和生命的象征内涵。

本诗采用了燧石自述的方式，在内容上分为三个部分，即燧石的个性，燧石的价值和燧石的启示。首先，作者抓住了燧石“棱角分明”的外形特征，揭示了它粗犷、朴实和平凡的个性。在作品中，这是通过燧石与其它岩石的比较表现出来的。金刚石和祖母绿的雍容华贵，汉白玉和翡翠的典雅，是人们的审美评价和出于功利目的而赋予的，当它们被打制成印玺、戒指和项链后，更显得身价高贵，充满诱惑力。就是冰川砾石，也由于它的学术意义而倍受重视。相比之下，燧石随着文明的发展而被现代人冷落了。事实上，这是现代人对粗犷和朴实个性的冷落，对原始生命活力的冷落。其次，诗人由燧石的用途在于敲打起火，抒写了它的价值和意义。这里包含着三层意思。一是燧石只有在敲打中才能实现自我的生命价值：“从心灵深处　彩色的生命之光进发”；二是燧石只有经过敲打才能向人类证明自己的存在和内在价值，它的沉睡并不说明它的无价值，而是人们没有发现和使用它的价值，它不是“一粒废渣”，“而是一点凝固的火”；三是敲打燧石会唤起人类对童年的记忆，认识到它对人类曾经做过的贡献和开创性意义：“人类正是找到了我/才在荒芜中创造了文化”。再次，作者最后写出了燧石的启示：“智慧之火不是天外飞来/本来就埋在你的他的或她的脚下”。这就是说，人的个性和价值的实现在于自己，在于生命的不断的“敲打”。这样的主题，无疑是富于时代精神和现实意义的。

本诗运用的主要艺术手法是象征。人的个性、生命和价值是燧石丰富的象征内蕴。我们从“棱角分明”，“狠狠地敲打”中看到的是人的个性，从“请求”、“沉睡”、“往事”、“体会”中品味到的是人的生命运动，从“一颗沉默的星/一朵坚硬的花”悟出的是人的价值的尚未实现。即使金刚石、祖母绿、汉白玉和翡翠，它们也是作为人的品格的对象化来刻画的，也粘附着象征含义。此外，作者不注重诗的形式的外在整齐匀称，而追求诗的内在情感的变化和节奏，这也是本诗的一个艺术特点。诗句短到两个字，长到十几个字；有的一句拆成两行，如“请拾起我/——敲打”，有的又两句挤在一个诗行；诗节少到两行，多到十五行；有时连续都押韵，有时整节诗都不押韵。所有这些，都以情感的波动、运行为转移，体现了一种情绪的节奏。这种形式上的无拘无束、奔放自如，也是现代新诗引人注目的一个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