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于田》

2019-05-14 可可诗词网-诗经大辞典 https://www.kekeshici.com

    叔于田,叔到围场去打猎,


乘乘马。四匹马儿拉车跑。


执辔如组,一把缰绳像丝组,


两骖如舞 两匹骖马像舞蹈。


叔在薮,叔在湖边草地,


火烈具举。几处猎火齐烧。


襢裼暴虎,赤膊空拳捉虎,


献于公所。捉虎献给公爵。


将叔无狃,不要常常这样,


戒其伤女。防它将你伤着。



叔于田,叔到围场去打猎,


乘乘黄(11)。四马拉车毛黄色。


两服上襄(12)。中央两马领前奔,


两骖雁行。两旁马儿像雁行。


叔在薮,叔在湖边草地,


火烈具扬。一片猎火高扬。


叔善射忌(13),叔是射箭神手,


又良御忌。赶车他又高强。


抑磬控忌(14),一会勒马不进,


抑纵送忌(15)。一会马蹄奔放。


叔于田,叔到围场去打猎,


乘乘鸨(16)。四匹花马来拉车。


两服齐首,中央两马头并头,


两骖如手。两旁马似左右手。


叔在薮,叔在湖边草地,


火烈具阜(17)。猎火高高烧起。


叔马慢忌,马蹄越跑越闲,


叔发罕忌(18)。箭杆越飞越稀。


抑释掤忌(19),箭筩盖儿打开,


抑㫐弓忌(20)。弓儿装进袋里。


(采用余冠英译诗)



[注释] ①叔:人名。于:往。田:打猎。②洵(xun):确实。 ③狩:打猎。④服马:指骑马。⑤乘(cheng)乘(sheng)马:驾着四匹马拉的车。⑥辔:马缰绳。组:丝织的带子。如组,指手握八根缰绳整齐如丝带。喻驾御技术高超。⑦两骖(can):指 一车四马的两旁的两匹。⑧薮(sou):沼泽地。⑨襢裼(tan xi):赤膊。暴(bo)虎:空手搏虎。⑩狃(niu):习以为常,不复措意。(11)乘黄:四匹黄马。(12)两服:一车四马的中间两匹。上襄:犹上驾,意为并驾于前。(13)忌:语助词。(14)磬:通“骋”,放马疾驰。(15)纵送:纵辔放马而行。(16)鸨(bao):通“駂”,黑白杂毛的马。(17)阜:旺盛。(18)发:射箭。罕:少。(19)掤(bing):箭筒盖(20)鬯(chang)弓:把弓放进弓袋。 鬯,通“”,弓袋。



[赏析] 《郑风》中的《叔于田》与《大叔于田》,应该是基于同一母题而写成的姊妹篇。两篇诗写法不同,但都是以一位出众的猎者——“叔”作为咏唱的对象,相当突出地表达了作者对于“叔”的倾慕、钦敬之情;在表现形式上,则共同具有夸饰的特色。


《毛诗序》认为,二诗均为“刺庄公”而作;诗中之“叔”,即《左传·隐公元年》所载之共叔段。其实,细审二诗,篇中并无讽刺的意味;而所谓“叔”,亦未见得必为共叔。崔述说得好:“仲与叔皆男子之字,郑国之人不啻数万,其字仲与叔者不知几何也。”怎见得“郑有共叔,他人即不得复字叔”呢(参见《读风偶识》)! 可见,《毛诗序》所云,并无确据。“叔”者究其为谁? 两篇之“叔”是否同为一人? 今天都已难于详考。


《叔于田》内容比较单纯。全诗三章,是以所谓“联章”的形式,称颂“叔”的“洵美且仁”、“洵美且好”、“洵美且武”。


诗的一开始,就造语警拔,起势突兀。请看,“叔于田”,竟至招致“巷无居人”,不难想见其人是何等为人注目、何等出类拔萃而非同凡响了。旧评云:“次句奇极。”(引自《诗义会通》卷一)甚是。其实,句之奇,就奇在它的极度夸张,夸张得有些出人意外。


然而,“叔”往出猎,里巷何以会空无一人?何至于空无一人?诗允许夸张,但这里的夸张是不是多少有些悖于生活常理,以致不那么真实可信呢?


应该说,诗的饶有趣味处,正在于作者“故撰奇句而自解释之”(《诗义会通》)——既运用了极度夸张之笔,复又就此作了巧妙的补充和申明:“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原来,“巷无居人”一句,并非“实赋”,而是“虚写”。朱熹解释得好:“非实无居人也,虽有而不如叔之美且仁,是以若无人耳。”(《诗集传》)这样,诗的夸张,不过是用于突出作者的一种实实在在的主观感觉,表现其对于“叔”的异常专注的至情。夸张愈甚,愈见感情之深挚浓烈;描写愈奇,也就愈能引起读者丰富的联想了。


刘勰说:“然饰穷其要,则心声锋起;夸过其理,则名实两乖。”(《文心雕龙·夸饰》)成功的夸张,总是在于能够抓住作品中值得突出的要点,能够出奇笔强调和渲染作者特有的思想感情;而夸张的大胆,从根本上说,又不能脱离生活的基础,不能越于情理之外 《叔于田》的经验,再次于此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同《叔于田》相比,《大叔于田》篇幅稍长,而对于“叔”其人其事,则作了较多正面、具体的叙写。


“叔于田,乘乘马 执辔如组,两骖如舞。”诗一开始,就极写“叔”御术之娴熟高超。“如组”、“如舞”,言其动作谐和中节,是形象化的比拟,也有“夸其事而饰其能”的意味。


“叔在薮,火烈具举。”约略表现了在一片浅水湖边宵夜围猎的盛大场面,给人以充分想象的余地。按《毛传》释“烈”为“列”,《郑笺》申之,云:“列人持火俱举。”朱熹《诗集传》则谓:“火,焚而射也。烈,炽盛貌。”所解均通,而似以前说为胜。


诗中关于“暴虎”的叙写,最足显示“叔”之武勇了。试看,在熊熊火光照耀下,在众人面前,“叔”挺身与猛兽格斗。“檀裼”,写其搏战之激烈;“暴虎”,更见其气概之无畏。“将叔无狃,戒其伤女”两句,表面是用亲爱之语以相劝戒,实则是从一个很好的角度,对于“叔”的雄豪恣肆,作了巧妙的烘托,给人强烈印象。


不难看出,较多正面、具体的状物叙事,并不排斥文学的夸张与修饰。《大叔于田》用比拟联想、点染铺陈,用直接描写和侧面烘托,依然使所要表现的对象得以强调和突出,收到了夸饰的效果。


《大叔于田》夸饰的特色,还表现在语言运用上。


《毛诗后笺》的作者胡承珙曾经指出:“此诗自是宵田用燎。初猎之时,其火乍举;正猎之际,其火方扬;末章猎毕将归,持炬照路,火当更盛,故曰阜也。”是说首章“叔在薮,火烈具举”、二章“叔在薮,火烈具扬”、三章“叔在薮,火烈具阜”,次序分明地具体表现了“叔”狩猎的全过程。这里,有章节间的反复重叠,同时,却又在主要位置换用了几个词性相近而含义有异的字,因而也就增加了铺叙的成分,并带有讲究藻饰的特点了。


当然,最足显示其铺采摛文之点,还在于诗中两处有关射猎的描述。其一云:“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磬控忌,抑纵送忌。”四句诗,不仅本身整齐对称、用语工稳,并且后两句所谓“磬”、“控”、“纵”、“送”,恰是对“善射”、“良御”的具体刻画;而“磬控”为双声,“纵送”为叠韵,也增加了诗的音律和修辞美。前人评后二句“词调工绝”,实不为过。其又一处为诗之末尾:“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掤忌,抑鬯弓忌。”四句同样排列整饬而富于节奏感。“马慢”、“发罕”、“释掤”、“鬯弓”,逐次把几个相衔接、相连贯的动作逶迤写来,错落有致,“蔚似雕画”,已经更明显地近似于后代辞赋的某些写法。清人姚际恒谓《大叔于田》:“描摹工绝,铺张亦复淋漓尽致,便为《长杨》、《羽猎》之祖。”(《诗经通论》)可称有识之论。


人们每称赞《诗经》(特别是其中《国风》部分)善于用简省的语言、朴素的形式,真实而不假饰笔地再现生活,这自然有其充分的根据。但是,同样不容忽视的是,三百篇中的确也有一部分作品,在内容上带有一定的理想化的倾向,在语言表现上多有夸饰的特征,或以奇笔取胜,或以工于描摹、富于文采见长,同样积累了不少值得探索、汲取的艺术经验。《叔于田》、《大叔于田》正是此类诗作的代表。新的时代和文学需要向历史借鉴一切有生命力的文学表现手段,而包括诗歌创作在内的文学表现技巧,本来就是不拘一格,丰富多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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