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
王统照
韩叔云坐在他的画室里,向着西面很宽大的玻璃窗子,作一种深沉的凝望。他有三十二三岁的年纪,是个壮年的画家。他住在这间屋子里,在最近的三四年中所出的作品,有几种很博得社会上良好的批评,但他总不以他已作的艺术品,可以满足他的天才的发挥,所以在最近期中,想画一幅极有艺术价值而可表现人生真美的绘画,送到全国绘画展览会里去,想博得一个最大的荣誉。他想:她已经应允来作我这幅绘画的模型,——裸体的模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在现代的女子中,她虽是女优,却有这种光明的精神,情愿将她那样——想是的——美丽丰润的肌体,一一呈露到我的笔尖上,加上彩色的调和,以我的画才,去表现出来,实现出一个最高尚最合于理想的真美的人来,这才是真正的曲线美哩! 哦! 这是我一生最得意的艺术表现,她是美丽而温和,就使能将她那一对大而黑润,睫毛很长的婉媚眼光画出,也足使我们那绘画界的作家都搁笔了。
他这种思想,非常愉快;是真洁的愉快,是艺术家艺术冲动的愉快。
这时正当春末,他穿了一身淡灰色的呢洋服,一朵紫色绫花的领结,衬着雪白的领子,他满脸上现出了无限欣喜的情绪来。窗外的日影已经慢慢地移过了对面一所花园中的楼顶,金色兼着虹彩的落日的余光,返射着天上一群白肚青翼的鸽子,一闪一闪的光线,耀人眼光;这群鸽子,飞翔空中,所鸣的声音,也同发挥自然的美惠一样。
一个画室里,充满了静和美,深沉而安定的空气。韩叔云据在一张极新式的斜面画案上,极精细的一笔一笔,先描在他对面的那个裸体美人的轮廓,他把前天那种喜乐,都收藏在心里,这时拿出他全副的艺术天才,对于这个活动的裸体模型,作周到细密的观察。琼逸女士,斜坐在西窗下一个被了绣袱的沙发上,右手倚在沙发的靠背,抚着自己的额角,一头柔润而细腻的头发,却是自然蓬松着,不十分齐整。她那白润中显出微红的皮肤色素,和一双一见能感人极深的眼睛,与耳轮的外廓,——半掩在发中——都表现出难以形容的美丽来。她腰间斜托着一副极明极薄的茜色轻纱,半堆在沙发上,半托在地上的绒毯上面,在那如波纹的细纱中,浮显出她琢玉似的肉体,充实而丰满的肉体,与纱的颜色相映,下面赤着双足,却非常平整,洁净,如云母石刻成的一样。她的态度自然的安闲,更现出她不深思而深思的表情来! 玻璃窗子,虽有罗纹的白幕遮住,而静淡的日光线,射到她的肉体上,益发现出一种令人看着心醉的情形。
这时两个人都没有一点声音,满室里充满了艺术的意味,与自然的幽静的香味。——是在几上的一瓶芍药花香,和他的肉体的自然芬芳相合而成的香味。这位画家的灵魂,沉浸在这香味里了。
两点半钟已过,还有二十分不到三点,忽有一种声浪从窗外传来,打破了两个人的静境。韩叔云向来不许有别人的说话行动声音打扰他的作画,现在正画的出神,一面正在画意上用功夫,竭力想发挥他的艺术的天才,一面眼对着这个天然的人身美,心中却也有些怦怦似的乱跃。他一笔一笔的画下去,他的思想,也一起一落,不知如何,总是不能安静着,不意这叩门的声浪,忽来惊破他的思潮。且是一连几次的门铃,扯得非常的响。他怒极了! 再也不能画了,丢下笔,跑出画室;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无意中回头来看看琼逸,她仍是手抚着额角,一毫不动,而洁白手腕上的皮肤里的青脉管,显得非常清楚。
大门开了,他一看来的一个人,像是个新闻记者,又像是个书记派的少年。带一顶极讲究的薄绒帽,这时却拿在手里扇风,天气并不很暖,他头上偏有几个汗珠,他年纪很轻,仿佛方从大学或专门学校里出来的学生似的,他的脸上于苍白色中,见出是很活泼而秀美的态度。这时他见门开了,不等韩叔云说一句话,便踏进门来道:
“密斯脱韩,…是你吗?”
韩叔云也摸不清头脑,本来一团怒气,更加上一些疑惑,于匆忙里道:
“是呀,我是,……但,……”
“好!……画室在那里?……哼,……大画师!……”话还没说完,便要往里跑,叔云截上一步道:“少年,……你是谁?为什么这样,……”
“我呀! …是《日日新闻》的记者,…琼逸女士,在这里吗?……”
他说时用极精锐的眼光,注射着叔云,叔云看他这样,便明白了他是什么人。更不由得非常生气,一把捉住少年的臂膀,想拉着他出去。正在这时,琼逸披着茜纱的长帔,将画室的西窗开放,呼出他又惊促又爱慕的声音来道:
“我以为是谁,还是你,……你呀,请密斯脱韩,让他到屋里坐吧!”
叔云抱了一腔子的怒气,方要向着这个少年发泄,不料琼逸却从窗里说出这个话来,竟要将他让到自己的画室里去。他听见这个话,简直手指都发抖了,那个少年,更不管他,便闯进了画室,叔云也脸红气粗,跟了进来。
琼逸满脸的欣喜,披着茜纱的长帔,两只润丽的眼睛,含了无限的乐意感情,向着少年。待到少年进来以后,便用双手握住少年的手,但少年看看屋里的画具,和她这种披着轻纱的裸体,觉得他所听的话,是没有什么疑惑了! 他脸上也发了一阵微红,即刻变成苍白而愁郁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握住她的手,向叔云看。叔云此时,心里的艺术性,已经消失无余了,从心灵中冒出情热的火焰来,面上火也似的热,觉得有些把持不定,恨不得将少年即时打死,但自己也知道这话是不能说出,便用力地坐在一把软椅上,因用力太猛,几将弹簧坐陷。琼逸握着少年的手,却觉得其冷如冰,也很觉得奇怪,但他却没有什么意思,然而心里也少为动了一动。
少年对她,除了极冷冷的含着不然的微笑外,更不说别的话。她问少年,少年也有意无意地回答一句,把乍叩门时那种怒气,都消失了,变成一副忧郁懊丧的面色。她后来几乎眼中哭下泪来,不多时便穿好衣服,也不顾和叔云辞别,靠在少年的肩膀,盈盈的走了出来。
叔云不能说出一句话来,眼睁睁望着她绰约的影子,随了少年走去,白色丝裙的折纹摇动,也似乎嘲笑他的失意一般。看她对待少年那种亲密的态度,恨不能立刻便同少年决斗,不知怎的,他原来的艺术性完全消失了! 他忘了她来作裸体模型的钟点,是过了! 他似是仍然看见她的充实美满洁白如云石琢成的身子,还斜欹在那个沙发上,他恨极了,心上都觉得颤动,勉强立 起身来,走到沙发边,却又有一种极香浓极甜静的意味,触到了 他的嗅觉!
她同少年,出了韩画师的大门,她满心里不知怎样的难过,不是靠近少年,便几乎站不住了,但少年却板起冷酷而苍白的面目对她,有时向她脸上用力地看一看,两个人便都不言语。
转过了两条街角,忽听得啵啵的声响,一辆极华丽的摩托车,从对面急驰过来,卷起满地的沙土。车上就只有一个司机人,却是穿着礼服,带着徽章,高高的礼帽,压住浓厚的眉心,蕴了满脸的怒气,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官吏,——或是个外交官——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方从那里宴会来的,但是,当他的摩托车走近的时候,琼逸的眼光,非常尖利,从沙土飞扬中,看见车上这个人,不禁吃了一惊! 而且这辆车去的路线,正是他们从韩叔云家来的路线。然这时被种种感觉,渗透到心头上,自己疑惑起来不知为什么一天之中遇了这些奇怪异常的事情!
不多时,果然这辆汽车,已停在韩画师的门首,这个五十多岁的人,穿了很时髦,很华贵的大礼服,挺起胸脯,手里提着一根分量极重的手杖,用力向着髹漆的极精致的门上乱敲。——他忘了扯门铃——相隔不到一点钟的功夫,韩叔云这个门首,受了这两次的敲击,而这种声音,直把画师的心潮激乱了,而一层层的怒涛冲荡,也把他的心打碎,变成狂人了!
五十多岁的官吏与韩叔云对立在门首,——因为他再不能让人到他室中去,——这位官吏,拿出一副骄贵傲慢的眼光注定叔云的似怒似狂的面孔; 他从狡猾的眼角里,露出了十二分瞧不起这位有名画师的态度。叔云对这个来人,更加怒愤,两个人没说了两句话,就各人喊出难听而暴厉的声音来。叔云两手用力叉着腰道:
“恶徒! ……万恶的官吏! 你有权力吗? ……哼,……来立污了我的门首!”
“呵呵! 简直是个有知识的流氓! 是个高等骗人的流氓,你骗了社会上多少金钱,虚誉,还不算,又要借着画什么裸体不裸体的画,来骗那个女子,我和你说,……”这时这个官吏眼睛已经斜楞了,说到末后一个字,现出极坚决的态度来。
“……什么?……”
“骗人的人! ……往后不准你再引她入你的画室,……哼!……你敢不照我的话办理,……你听见吗?……她是我的!……”
狡猾的官吏,话还没完,徒觉得脸上一响,眼睛便发了一阵黑。原来韩叔云在这时,他那以前温和幽静的艺术性质,完全消失,直是成了兽性的狂人,听了这个官吏的话,再也忍不住,便抓住他的衣领,给他脸上,打了沉重而有力的一掌。
于是两个人便在门首石阶上,抓扭起来,手杖丢了,折断了,不知谁的旧钮扣,也用脚来踏坏了,各人很整齐光洁的头发,也纷乱了,韩叔云的紫绫花领结,也撕破了。他们官吏和国家的庄严而安闲的态度,全没有了! 他们是被中心的迷妄的狂热,燃烧着全身了!
春末的晚风,已没些冷意,只挟着了一些花香气味,阵阵地吹到湖中的绿波上。这时天气微阴,一片一片的暗云,遮住蔚蓝的天色,有时从云影里露出些赤色的霞光来,映在湖滨的柳叶子上,更发出一种鲜嫩的微光,返射到平镜似的湖水上。风声微动,柳叶也随着沙沙地响,渐渐地四围罩了些暖雾,似有无穷的细小白点,如网目版上印的细点一样,将一片大地迷漫起来。这个城外的湖滨,是风景最盛的地方,这时的一切风景,也全笼在雾中,看不分明了。湖滨有个亭子,是预备游人息足的所在,恰在这时,琼逸一个人不知怎的却独自跑到这个亭子上来!
她怎么也不到韩叔云画室里去作裸体模型了! 也不到戏院里去扮演了! 在这春日的黄昏,一个人儿跑出城外,在晚雾幕住的亭子里,独自沉思!
她穿了很雅淡的衣服,脸上满露出非常忧郁的面色! 从前丰润的面貌,已变成惨白,连眼圈也有些青色! 她把握着自己的手,也不能有点气力! 只觉着周围的雾咧,水咧,风吹的柳叶声咧,和晚上归飞的乌鸦乱啼的声音,都似向她尽力地逼来! 使他的心弦,越发沉郁不扬! 他在白雾的亭子中,看着蒙蒙不清的湖光,她一面想:“他和我几年的相知,平常对我很恳挚,很亲爱的,是没有什么呀! 我以为替人家作裸体画的模型,也不是羞耻的事,助成名家的艺术品,也没有别的关系啊!他知道的这样快,我到那里,那样的冷淡,仿佛看我,如同做了什么恶事一样,从此便和我同陌生的人一般,这是什么意思啊?……韩叔云却也奇怪的很! 我的朋友找我,也没有什么希奇不了,怎么便和人家抢去了他的画稿一样的愤怒! ……我的灵魂,却在我自己的身子里啊!……她想到这里,看看四围的雾气,越发重了,却是毫无声息,她不觉得又继续想道:那讨人嫌的狡猾官吏,听说后来和韩叔云还相互打了一场,被警士来劝开了。他来缠我,我只是不见他,他反在社会上,给我散了些恶迹的谣言,但是我最亲爱的人不来了,不再爱我了! 画师也成了狂人了!不再做他的艺术生活了!……奇怪极了!……到底我有我的自由啊!……世上的人,怎么对于我这种人,却这等地逼迫我呢?……是侮辱吗!……甚么势力呀?”
她想到这里,她的心如浸在冷水里一样抖颤,四围静寂,白雾也渐渐消失了,从朦胧的云影里,稍稍露出一丝的月光,射在幕着雾的湖水上。这阴黑的黄昏,却和她心中的沉思一般,但是在云雾中射出的这一丝光明,在她心头上,只是闷沉沉的找不到!
她沉思了多少时候,忽听得耳旁有一种呕! 呕! 的声音,方如从梦中惊醒过来,一阵微风吹过,她抬头借着月光看去,原来是只白鸥,从身旁飞过,没入淡雾的湖中去了!
(录自1921年1月10日《小说月报》第12卷第1期)
【赏析】
《沉思》是文学研究会的成员王统照早期的作品。在当时,相信文学是一种于人生很切要的工作,认为“文学应该反映社会的现象,表现并且讨论一些有关人生一般的问题”(茅盾语),是文学研究会成员所共同具有的基本态度。把王统照的《沉思》放在这么一个时代背景中来观照,我们就会比较清楚地看出这篇作品的意义。
在这篇小说的四个人物中,作者所欣赏、所赞美、所同情的显然是美丽而温柔的女子——琼逸。她的裸体、她的灵魂都洁白如玉。她对爱情忠贞不渝,同时她又想借艺术之力,给人生以光明。她知道自身的美丽与情感的高洁,她只想以此助成名家的艺术品,而从未有过一丝别的杂念。然而在这么一个与她的纯洁想法完全不同的社会中,她美好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她感到冷,她感到孤寂,她发现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理解她、爱她。琼逸的美丽和那种广博的对人生的爱透露出作者的人生理想,在作者看来,“美”和“爱”应该是救世的良方,只是这个社会太黑暗了。
围绕着琼逸的三个男子,各有不同的身份,各有不同的性格: 画家韩叔云功成名就,充满浪漫的幻想。面对着琼逸的裸体,他“一面正在画意上用功夫,竭力想发挥他的艺术天才,一面眼对着这个天然的人身美,心中也有些怦怦似的乱跃”。记者兼情人的那位少年,冲动而多疑,有时竟至于冷酷。那个五十多岁的官吏则是一副狡猾、傲慢和专横的腔调。这三个男子虽有许多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似的,那就是:他们都企图将琼逸看作私人财产,容不得别人插手。否则就不会有韩叔云那莫名的妒嫉与愤怒,少年人那忧郁懊丧的面色和绝情,官吏的粗话与失态。
琼逸尽管充溢着“美”和“爱”,但生活在这群人中间,身处于这令人窒息的社会,她实在是显得太单纯、太幼稚了,她只能哀叹:“到底我有我的自由啊!……世上的人,怎么对于我这种人,却这等地逼迫我呢?……是侮辱吗!……甚么势力呀?” 这是琼逸的叹息也是作者的叹息。作者将小说取名为《沉思》,既实指琼逸在湖滨亭子里的沉思,又暗示着对这种社会现象应引起全社会“沉思”之意。
《沉思》这篇小说是近70年前的作品,但在今天看来仍有它的现实意义,人体模特儿的烦恼依旧存在,“美”与“爱”对社会的作用仍然是一个广泛的人生话题。只是我们今天的认识要比当年远为深入和全面。
这篇小说很短,情节也很简单,近乎白描。但在简淡之中,人物形象却非常鲜明,这主要得益于略微夸张的动作描写、心理刻划和极富个性的对话。譬如写到韩叔云想象着裸体像的成功时,小说这么描绘: “这才是真正的曲线美哩! 哦! 这是我一生最得意的艺术表现,她是美丽而温和,就使能将她那一对大而黑润,睫毛很长的婉媚眼光画出,也足使我们那绘画界的作家都搁笔了。”这里活画出了艺术家的浪漫与冲动。譬如写少年人的焦急与疑心时,小说写道:“大门开了,他一看来的一个人,像是个新闻记者,又像是个书记派的少年。带一顶极讲究的薄绒帽,这时却拿在手里扇风,天气并不很暖,他头上偏有几个汗珠……他见门开了,不等韩叔云说一句话,便踏进门来……”这儿的举手投足活脱脱是个年少气盛者的所为。再如作品刻划那官吏的蛮横时,用了这样的对话:“骗人的人!……往后不准你再引她入你的画室,……哼!……你敢不照我的话办理……你听见吗?……她是我的!……”这种言语只能是属于这无知、暴戾、自以为是的官吏。
同样地,小说在塑造琼逸的形象时,用了诸如“婉媚眼光”“琢玉似的肉体”“看着心醉”“盈盈的走”等词语,尽力美化着作者心目中的女性。
全文只有两处写到了风景,一处是开首韩叔云想象着成功后的喜悦,他看到了落日的余光及天上飞过的鸽子。这里的景物与他的心情是完全吻合的。另一处便是末尾琼逸一人在湖滨亭子里沉思时所看到的风景,这儿的风景虽然“最盛”,在琼逸的眼中却全失却了光彩,她只感到冰冷、静寂、沉闷。打破梦境的白鸥仿佛在提醒琼逸要面对现实的人生。
小说的景物描写寓意极为明确,但也许目的太直露,反而显得有点生硬与勉强,不如索性不作这种点缀,使全文贯穿着一种白描的风格。
就叙事方式而言,这篇小说有着一个明显的特点,即叙事视角的跳跃性与随意性。这里既非纯客观的人物视角的变换,也非纯主观的叙述者的视角。这里每个人都可以自由上场、随意消失。举例来说,小说一开始从韩叔云的视角来叙述他的心理活动,可接下来的一段却是从叙述者的视角来描写画家与琼逸两人的感受了。又如小说写画家初见那少年时,全然从画家角度来审察,忽然又由琼逸的视角而转至那少年人的视角了。官吏的出场与下场也充满了偶然性。有趣的是,小说以韩叔云愉悦的幻想开头,以琼逸悲哀的回顾与沉思结束,又显示了作者有意识的安排。这种根据作者需要而不断变换视角的叙事方式是一种比较原始的叙事手段,它有优点:全知全能、不受拘束;但也有不足,即缺乏一以贯之的气脉,有时显得深度不够。但不论怎么说,在白话文代替文言文的初期,这样的小说已经显示了一定的实绩。
王统照的《沉思》发表于1921年1月,刊于作为文学研究会会刊的《小说月报》第1期。和其他文学研究会成员一样,作者力图通过文学来揭示社会问题,反映现实人生。而且直到今天,作品所提出的问题依然有现实意义。但正如作者晚年在评论自己作品时所说的: 这类小说常常“从空想中设境或安排人物”,“重在‘写意’”,这种个人的局限和历史的局限,我们也能于阅读分析时明显地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