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陶菲克·哈基姆

        一群拜物教徒①把一棵树当作圣灵来崇拜。信奉真主的一位隐士②听到这个消息大发雷霆,他拿起一把斧头,要去把这棵树砍掉。当他刚一走近这棵树,突然一个魔鬼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对他喝道:
        “喂,站住! 你为什么要来砍树?”
        “因为它蛊惑人心。”
        “这碍你什么事?让他们去上当受骗好了。”
        “这怎么成呢?我有责任引导他们。”
        “你应该让人们享有充分的自由,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们现在并不自由,因为他们正听着妖魔的咒语。”
        “那么你要他们听你的声音?”
        “我要他们听真主的声音。”
        “我绝不让你砍这棵树!”
        “我非要砍这棵树不可!”
        于是魔鬼卡住隐士的脖子,隐士揪住魔鬼的角,好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斗。最后,这场恶战以隐士得胜告结束。魔鬼被打翻在地,隐士骑在他身上说:
        “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吃了败仗的魔鬼气喘吁吁地回答: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有劲。放开我吧,你愿怎么干就怎么干去吧!”
        隐士放了魔鬼。可是这一场恶战已经使他精疲力竭,无力砍树,所以他就返回自己隐居的茅庵,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他又带上斧头去砍树。突然魔鬼又出现在他身后,喊道:
        “今天你又来砍树了吗?”
        “我早就对你说了,一定要把这棵树砍掉。”
        “你以为今天还能打过我吗?”
        “我将奉陪,直到你知道我的厉害。”
        “那好,把你的本事使出来吧。”
        魔鬼扼住隐士的脖子,隐士抓住魔鬼的角,又一场恶战开始了。最后,魔鬼倒在隐士脚底下,隐士压在他身上说: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是的,你有惊人的力量。放开我吧,你愿怎么干就怎么干去吧。”魔鬼有气无力地回答。
        于是隐士又放了他,回到茅庵。他实在疲惫不堪,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夜。当东方破晓、旭日东升的时候,隐士又拿起斧头要去砍树。这一次魔鬼还是出来阻拦:
        “喂,你还没有回心转意吗?”
        “是的,我一定要刨除这个祸根。”
        “你以为我会放手让你这么干吗?”
        “假如你还想较量一下,那么我就再次打败你。”
        这时魔鬼心中暗自思量:和这个人搏斗看来没有获胜希望的。因为没有谁,能比一个为信仰和理想而战的人更强大。看来战胜这个人的唯一办法就是“计谋”。
        于是,他马上堆上一副笑脸,假惺惺推心置腹地对隐士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砍树吗?我这是为你着想,为你好呵! 假如你砍倒了这棵树,那么,那些崇拜这棵树的人就会怨恨你,反对你,你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别再砍树了吧,我每天给你变两个第纳尔金币,用它开销,你是可以安逸舒适地生活了。”
        “两个第纳尔?”
        “是的,每天两个。你会在枕头底下拿到。”
        隐士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魔鬼说:
        “谁能担保呢?”
        “我可以起誓。你会发现我是信守诺言的。”
        “好吧,我将考验考验你。”
        “是的,你等着瞧吧。”
        “一言为定。”
        魔鬼把一只手放在隐士的手上,两人击掌达成协议。然后隐士回家去了。
        以后,每天早上,当隐士醒来伸手到枕头底下一摸,总能摸到两个第纳尔,这样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一天早上,当他伸手到枕头底下去摸时,却什么也没有,因为魔鬼不再给他金币了。隐士勃然大怒,一跃而起,抓起一把斧头又要去砍树。然而魔鬼在半道上拦住了他,对他喊道:
        “站住,你到哪里去?”
        “去砍树。”
        魔鬼讥讽地哈哈大笑:
        “砍树?是因为我切断了你的财源?”
        “不,是为了除掉这个孽障,点燃指路的明灯。”
        “你? !”
        “啊,你是在挖苦我?你这个讨厌鬼!”
        “请原谅,你的模样太可笑了。”
        “这是你说的?你这个狡猾的骗子。”
        隐士扑向魔鬼,握住他的角,搏斗又开始了。不过这一次打了没多久,战斗却以隐士败在魔鬼的蹄子下而告结束。魔鬼取得了胜利,骑在隐士身上,讥讽地对他说:
        “喂,你的力量到哪儿去啦?”
        战败的隐士气急败坏地吐出一句话:
        “告诉我,你怎么会战胜我的?魔鬼。”
        魔鬼回答道:“当你为真主而愤怒的时候,你就能战胜我;当你为自己而生气的时候,我就能战胜你。当你为信仰而战斗时,你就会战胜我;当你为私利而战斗时,我就会战胜你。”

        (刘谦 徐平 译)
        选自《外国微型小说选》
        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7月版

        【赏析】 这是一个生动诱人而又耐人深思的故事。 是为信仰而奋斗?还是为私利而拚搏? 不仅是“信奉真主的隐士”面临这样的考验,也是世界各国人民所必须明确作出的选择。
        因为信仰不同,那位信奉真主的隐士对拜物教徒的所作所为大发雷霆,并毫不犹豫地加以干涉。这对不信真主、也不“拜物”的第三者来说,感到他有点“霸道”; 但同时也敬佩他那种为信仰而奋斗的献身精神,不仅原谅了他近乎“专横”的行为,还真诚地希望他取得成功。是的,他胜利了,两次把魔鬼打翻在地,“因为没有谁,能比一个为信仰和理想而战的人更强大”。故事至此,可以结束; 但也就显得过于简单和缺乏深度。故事的后半部分,不仅从反面说明失去信仰,也就失去了力量的道理;同时在情节的发展中又巧妙、自然地提出了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值得人们警惕的问题: 如何对待金钱和物质的诱惑。是因此而改变初衷,放弃信仰而步入歧途呢? 还是一如继往,为实现理想而继续奋斗? 由于读者的生活阅历、知识水平等的不同,对此会联系各自的生活经验产生各式各样的联想,丰富它、充实它、加深感受,并从中受到教益。
        本文的开头,很有特色,单刀直入地进入故事,迅速地推进情节的发展,人物一出场就卷入到激烈的冲突中去。这样作品一开始就能紧紧地抓住读者的心,引起阅读的兴趣,取得了较好的艺术效果。如果开头不慌不忙,从容道来,或者旁枝横出,不着要领,这对篇幅短、容量小的微型小说来说那将是致命的。
        《信仰与私利》的叙述语言极为简洁、利落,人物的对话异常干净、凝练。用叙述语言来交代事件的起因和发展进程,用对话来推动情节的发展、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揭示带有哲理性的内涵。明快而不直露,质朴而极有味。

(冯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