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霍桑

        大卫·斯旺沿着小道,朝波士顿走去。他的叔父在波士顿,是个商人,要给他在自己店里找个工作。夏日里起早摸黑地赶路,实在太疲乏,大卫打算一见阴凉的地方就坐下来歇歇。不多会儿,他来到一口覆盖着浓荫的泉眼旁边。这儿幽静、凉快。他蹲下身子,饮了几口泉水。然后,把衣服裤子折起当枕头,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很快就酣然入睡了。
        就在他呼呼大睡的当儿,大道上来了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蓦地,由于马蹩痛了脚,车又“嘎”地停在泉眼边。车里走出一位年长绅士和他的妻子。他们一眼就瞧见大卫睡在那儿。
        “他睡得多沉,呼吸那么顺畅,要是我也能那样睡会儿,该多幸福!”绅士说。
        他的妻子也叹道:“像咱们这样的老人,再也睡不上那样的好觉了!看那孩子多像咱们心爱的儿子呀,能叫醒他吗?”
        “哦,咱们还不知道他的品行呢。”
        “看他脸孔,多天真无邪哟!”
        大卫不知道,幸运之神正近在咫尺呢! 年长绅士家里很富有。他唯一的儿子新近不幸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往往会做出奇怪的事来。比如说,认一个陌生小伙子为儿子,并让他继承自己的家产。可是,大卫却始终没醒来,睡得正甜。
        “咱们叫醒他吧!”绅士妻子又说了一句。正在这时,马车夫嚷起来:“快走吧! 马好了。”老夫妻俩依恋地对视一下,便快步走向马车。
        过了不到五分钟,一个美丽的姑娘踏着欢快的步子,朝泉眼走来了。她停下来喝水,也瞧见了大卫。就像未经允许进入别人卧室,姑娘慌忙想离开。突然,她看见一只大马蜂正嗡嗡地在大卫头上飞来飞去,就不由得掏出手帕挥舞着,把马蜂赶走。
        看着大卫,姑娘心头一颤, 脱口而出:“他长得多俊啊!”可是大卫却丝毫未动,她只好怏怏地走了。要是大卫能醒来,也许能和她认识,甚至结亲。要知道,她父亲可是个大百货商哩。
        姑娘刚走开,两个帽沿拉到眉头的强盗悄悄地溜过来了。他们看见大卫躺在泉边香甜地睡着,一个歹念顿时闪上心头。
        “也许这崽子身上有钱。”
        “过去摸摸看,如他醒来,就用这个来对付他。”说着,一个强盗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他们正准备下手时,一条狗匆匆跑到泉边饮水。他们吓得心惊肉跳。
        “等一下,可能狗主人就在附近。”
        “我们还是小心为妙,赶快离开吧!”两个强盗嘀咕了一阵,便溜走了。
        一辆马车的隆隆声,惊醒了大卫。他跳了上去,很快消失在烟尘中了。
        大卫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睡眠时,发生的一切幸运和险象。可是,仔细想想,世上谁人不如此呢?

        (陈小华 译)
        选自《三月》1985年2期

        【赏析】 人们获得地位和财富,爱情和幸福,或者化险为夷和大难不死,往往凭机遇。美国十九世纪影响最大的浪漫主义作家霍桑笔下的大卫,这些机遇都曾降临于他,可是他都没有察觉。
        一对家境富有的年长绅士夫妇瞧见大卫“天真无邪”的模样,想认他作干儿子,以便继承他们的家产;一位漂亮的大百货商女儿也望见了容貌端正的他,很动感情,起了与他相好的念头;一条狗意外地阻止了两个强盗抢劫大卫钱财并置于他死地的行径,大卫幸免于死。然而这一切大卫都蒙在鼓里,大卫还是原来起早摸黑赶往波士顿谋生的大卫。这是因为他睡得太熟了! 幸运之神多次来到他的面前,可惜他都没有醒悟过来。作者奉告我们:“仔细想想,世上谁人不如此呢?”
        是的,世界是变化多端的, 人的命运也是变幻莫测的。 它往往是与随时随地存在着的“机遇”联系在一起的,因而“机遇”显得特别的诱人。
        可是,“机遇”往往带有偶然性,喜欢捉弄人,令人意识不到,因而又有谁能在其面前扮演全知全能的角色,把握住其行踪呢?
        人活在世上会逢上“机遇”,但是,“机遇”的到来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这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怎么也回避不了的事实。
        这篇小说颇似寓言,具有寓言那种“身体灵魂”结合的构架,旨在说明一种道理。然而,它又并非寓言,它叙说的完全是现实生活中时常见到的事。
        作品“巧合”迭起,但衔接自然。例如: 作品中的次要人物都是因偶然原因不约而同地来到大卫身边的。年长的绅士夫妇是“由于马蹩痛了脚”,美丽的姑娘是由于口渴的缘故,强盗无非是为了寻觅行窃的目标;而大卫则要去波士顿,无意要与他们相遇,但其“天真无邪”、“多俊”以及香甜熟睡的神态对他们产生了一种”吸引力”,这就为他们对其产生好感或打起主意提供了可能,因而令人们对此感到无斧凿痕迹,真实可信。
        作品的结尾以问号作结,暗示着作者的断语并不强加于人,而是由读者去回味,去思索。

(吴锡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