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演

2024-10-29 可可诗词网-中外小说 https://www.kekeshici.com

        

〔苏联〕 H. 杜姆巴泽


        我们是老同学,当时我们俩并排坐在最后一排课桌。当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我们常一起冲着他的后背做鬼脸儿。我们还一起参加期末补考。
        这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十五年来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今天,我终于怀着激动的心情登上了四层楼……
        不知道他是否还能认出我来?
        我毅然按了一下电铃。
        “不怕烂掉你的臭爪子,可恶的东西! 震得整个房子嗡嗡响。什么时候你才能改掉这个坏习惯?”里面传出一阵叫骂。
        我羞得满面通红,连忙把手塞进口袋。前来开门的是一个淡黄头发的女孩,看上去约莫有八九岁。
        “努格扎尔·阿马纳季泽在这儿住吗?”
        “他是我爸爸。”
        “你好,小姑娘,我是绍塔叔叔,是你爸爸的老同学。”
        “噢,您请进来吧! ……玛穆卡! 爸爸的同学绍塔叔叔来了。”女孩朝里边喊了一声,领着我向屋子里走去。
        迎面冲出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浑身是墨水污迹。
        “你们的爸爸妈妈在家吗?”
        “不在。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俩在做什么呢?”我问。
        “我们在玩‘爸爸和妈妈游戏’。我当爸爸,姆济娅当妈妈。”玛穆卡对我说。
        “你们玩吧,我不妨碍你们。”我一面点着烟,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努格扎尔过得怎么样,”我寻思着。“生活安排得好不好,是不是幸福?”
        孩子们尖利的喊叫声把我从遐想中唤醒起来。
        “喂,孩子他妈! 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玛穆卡问道,显然是模仿某个人的腔调。
        “吃个屁! 我倒要问问你,我拿什么来做饭! 家里啥也没有!”
        “你的嘴可真厉害! 骂起人来活象个卖货的娘儿们!”
        “你怕什么! 在饭馆一坐,就能吃个酒醉饭饱……可我怎么办?”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昨天夜里你跑哪儿逛去了?说!”姆济娅握着两个小拳头,叉腰站着。
        “你管不着!”
        “什么,我管不着?好吧,我叫你和那帮婊子鬼混!”
        “你疯啦?!”
        “我受够了! 够了! 今天我就回娘家去! 孩子统统带走!”
        “不准动孩子,你自己爱上哪就上哪儿!”
        “没那么简单!”
        “把儿子给我留下!”
        “不行,我已经说了!”姆济娅高声叫道。
        “你听着: 把儿子留下! 要不然……”玛穆卡抱起枕头,一下子砸在姆济娅身上。
        “好哇,你敢打人?!畜牲!”姆济娅抡起洋娃娃,狠狠地打在弟弟头上。她打得是那样厉害,玛穆卡的两眼当即闪出了泪花。
        我跳起来把他们拉开。
        “孩子,真不知道害臊。这是什么游戏哟!”
        “放开我,尼娜!”姆济娅突然朝我喊道。“你们这些邻居不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儿! 我整天受他的气,没法跟他过下去了,我的血全被他喝干了可恶的东西!你们瞧,我瘦成了什么样子!”姆济娅用纤细的指头戳了戳她那玫瑰色的脸蛋儿。
        “别信这个妖婆的鬼话!”玛穆卡冲我说。
        “不要吵了!”我实在控制不住,向他们大吼了一声。孩子们恐惧地盯着我。我喘过一口气,勒令两个孩子向我发誓,保证往后不再扮演他们的爸爸妈妈,然后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个家。
        “看来,我的朋友生活得满快活的!”我一路上想着姆济娅和玛穆卡,他们在我面前表演了一幕未来家庭生活的丑剧。


        (见江 译)
        选自《苏联文艺》1983年第1期


        【赏析】 该作构思别致新颖,描叙真切细密,显示出独特的审美价值及艺术情趣。小说写“我”登门拜访一位十五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进得门来,却观赏了一幕小儿女玩“爸爸和妈妈游戏”的活剧。作品便以这一侧面描写的手法,展现了“我”的同学活生生的家庭生活情状,同时又以这对孩子“预演”了“一幕未来家庭生活的丑剧”作结,引发人们的深思。
        全篇正面展开的情节是“我”在“老同学”家所见的一场“游戏”。实际上这是一场模仿性的纪实表演。表演者是“老同学”八、九岁的女儿与六岁左右的儿子。表演的内容正如“爸爸和妈妈游戏”的名称所云,是他们的父母日常生活情景的典型概括。 儿子扮演的父亲, 在家里向老婆要吃要喝;女 儿扮演的母亲,则以“吃个屁”的气愤口吻回敬,随后便是一场粗俗不堪的唇枪舌战。从这场游戏中可以看出,妻子指责丈夫根本不顾念家庭,时常在酒店饭馆吃喝,甚至夜间在外与“那帮婊子鬼混”,她实在不能忍受,决计要带着孩子搬回娘家去。丈夫呢,对妻子的指责似承认非承认,强硬以对,但决不允许她把儿子带走。矛盾急剧激化,双方便大打出手。两个扮演者,竟也演得十分情真,完全进入了角色,竟至“打得是那样厉害”,使弟弟的“两眼当即闪出了泪花”。在现场观看的“我”此时再也不能忍受,“跳起来把他们拉开”。谁知扮演母亲的女儿,竟把“我”当成平时劝架的邻居“尼娜”,儿子也应和着把“我”当成相应的“剧中人”,继续忘情地演出。直到“我”实在控制不住,向他们大吼了一声,才制止了这场闹剧的演出。这一对十岁以下的儿女,与父母朝夕相处,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及矛盾了如指掌,娴熟于心,扮演起来是那样的逼真。看起来是一场儿童游戏,实质上是一对夫妇家庭生活的再现。这样的构思可谓别出心裁。不仅如此,作者透过这一外在现象,又作了进一步的深沉思索。作品的结尾,讽刺性地点示了“朋友生活得满快活”的同时,又含蓄地掘发了这对夫妇家庭生活丑剧对孩子心灵所造成的严重污染,以及对未来一代家庭生活的恶劣影响。这就使作品的思想容量及审美价值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小说在体现构思的具体描叙上,也极为细密真切。作品开头一节,似乎只是交代“我们是老同学”的关系,其实在这段介绍性的文字中,包含甚丰。其中着意突出的是当年他们俩上课时如何冲着老师后背做鬼脸,一起参加期末补考等等,都是为这位“老同学”婚后生活的荒唐行径作伏笔。同时也有助于体现“老同学”性格发展的内在逻辑性。此外,“我”在情节开展中的几处穿插性描写,也都处理得异常细腻、自然和真切,显示着作者不凡的艺术功力。

(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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