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南园十三首(其十三)》鉴赏、赏析和解读
小树开朝径,长茸湿夜烟。
柳花惊雪浦,麦雨涨溪田。
古刹疏钟度,遥岚破月悬。
沙头敲石火,烧竹照渔船。
这首小诗,虽非李贺的代表作,但其造句命意,幽隐高妙,也自是不同寻常。
此诗首二句写南园晨景。“小树开朝径”,清晨,夜雾渐去,树林中的小路似乎忽然明朗起来。其中一个“开”字用得甚妙,它展示给读者一个过程,一个林间小路于清晨豁然开朗的过程,使得所描绘的静态景物变得动了起来,所创造出的境界,确是画笔所难企及的。对于李贺的诗,我们往往不能按照事物的正常逻辑去理解。诗人不遵循逻辑,而只是遵循自己的感觉。按照逻辑,小路不会忽然明朗起来,但人们却又经常有这样的感受。因之,一个“开” 字虽见诗人锤炼的工夫却又全无雕刻之痕,留给读者的,只有那朦朦胧胧的充满了诗意的感觉了。“长茸湿夜烟”,蒙茸细草本是湿漉漉的沾满了露水,而早晨的烟雾也该是湿漉漉的,但不知是茸草染湿了烟雾,还是烟雾打湿了小草,我们只是感到连空气甚至整个早晨都是湿漉漉的了。这也许是诗人的错觉,但又是诗人真切的感受。把这种对生活真切的感受写入诗行,这或许就是李贺诗歌设想奇诡的原因所在吧?
紧承首二句所写的晨景,接下来的三、四两句描绘南园白昼的景象。“柳花惊雪浦”,漫天的柳絮纷纷扬扬地撒落在浅滩上,象是在浅滩上堆起了厚厚的雪花。“柳花”与“雪浦”,本是具有因果关系的两个物象,中间插一“惊”字,便使人的情思直接注入诗中。如此出人意外的安排,令人拍案。“麦雨涨溪田”,“麦雨”,你可理解为如麦绸密的雨,也可理解为下在麦田的雨;“溪田”,你可理解为溪水和田垄;也可理解内有溪水流淌的田垄。麦和雨、溪水和田垄,已然浑不可分,又用一“涨”字,使雨灌肥田的生动喜人的景象更加跃然纸上。这种别致新颖而又富有弹性的句法安排,引发了读者不尽的想象。
前四句通过对“朝径”、“夜烟”、“柳花”、“雪浦”、“麦雨”、“溪田”诸物象的精细生动的描绘,其中不论是雾来雾去的早晨的感受,还是絮飞雨注的白天的关照,都无处不在启示着细心的读者在陶情冶性之余去咀嚼诗外的一番情味——诗人何以能够心平气和地对南园自然景色如此潜心关照呢?或许,后面的四句诗,可使我们体味到更深层的意蕴。
五、六二句开始转入对南园夜景的描绘:“古刹疏钟度,遥岚破月悬”。前句写声,后句写色。声是孤寂苍凉的古刹钟声,色是凄冷寥萧的山头月色。这声这色,仿佛把人带到了遥远遥远的年代,仿佛把人带到了遥远遥远的地方,这孤寂之声,这凄冷之色,不正是诗人的一种孤寂凄冷的心灵的反照吗?
末二句从自然景物转入正面对人的活动的描绘,写船家夜渔的情景:“沙头敲石火,烧竹照渔船”。这里,诗人只写出了击石取火、为船照明这样两个简单事象,却使我们读之生出一种区区想往之情。诗人单单选取了这个船家古老的生活场景,是饶有意味的。此时,我们感受到了诗人的怀古之情隐含其中,同时也有一种出世之意见于诗外。如果说五、六两句所描绘的南园夜景是诗人孤寂凄冷的心灵的反照,那么这两句所写的船家生活就是诗人“老去溪头作钓翁” (《南园》其十) 的归隐之情的透露。
纵观全诗,诗人何以热衷于抒写一种隔世之情呢?如果我们对写作此诗的其人其时一无所知,那么这个问题是无法找到答案的。前面谈过,此诗乃李贺归昌谷家中所作,此时,他已仕进绝望。多愁善感的李贺便把满腔激愤系之于诗。这首诗,虽只摹写客观景物,没有“天若有情天亦老”(《金铜仙人辞汉歌》)那种催人下泪的感喟,却同样表现了诗人孤苦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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