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晚春田园杂兴十二绝(其六)》
范成大
三旬蚕忌闭门中,邻曲都无步往踪。
犹是晓晴风露下,采桑时节暂相逢。
本篇与前篇宗旨相若:都试图表现农家紧张的生活节奏。但选取的描写角度却全然不同:它以蚕事为题材,展示了农家养蚕劳动的一个侧面。其中,既有风景画的勾勒,也有风俗画的点染。较之前篇,笔墨似更为集中,画面则似更为丰富。
在诗中描写蚕桑活动,当然并非自范成大始,《诗经》中的《豳风·七月》、《魏风·十亩之间》早已开其先河。而在宋代,蚕事虽然不是热门的题材,但涉笔于此的诗词,数量却也颇为可观。即便身居宰相尊位的晏殊,也曾吟唱出“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破阵子》)的词句。因此,这既为本篇的作者提供了多方取资借鉴的余地,同时也就为他设置了若干个不易跳出的窠臼。难得的是,作者硬是跳出了这些窠臼。之所以能如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由“蚕忌”这一习俗入笔来驰骋才思。
所谓“蚕忌”,是指养蚕期间的诸多禁忌,包括忌外人进门。这种习俗,所来有自:检《礼记·月令》可知,早在上古时期,国家便每年都要举行有关蚕事的祭祀活动,并颁布一些相应的禁忌规定。相沿既久,便成为一种固定的习俗。在这种习俗中,既包含着迷信的成分,同时也融入了农家通过长期的生产实践所摸索出的养蚕经验。
“蚕忌”,固然非止一端,但作者这里却仅取其一端,那便是忌外人进门。前两句“三旬蚕忌闭门中,邻曲都无步往踪”即是对这一禁忌的形象化描述:在实行蚕禁的三十天里,家家门户紧闭,再也不见邻居间相互来往的踪迹——不但白天无人来走门串户,连寂寞无聊的夜晚也无人来闲话家常,邻居间一下子变得那么疏远和隔膜!这就不仅仅是因为没有余暇的缘故,而是出于某种禁忌了。语言虽极平实,农家唯恐犯忌而导致蚕事受损的惶恐心情却毕现于字里行间。他们惶恐,决非毫无缘由,因为蚕事的成败直接关系到全家一年的生计:成,或可免于冻馁;败,则将衣食无着,转死沟壑。这样,他们又怎能不这般惶恐、这般紧张呢?从中见出作者对农家的艰难处境和复杂心态的体察之深。
那么,在实行蚕禁期间,邻里乡亲之间是否绝无见面的机会呢?诗的后两句将镜头摇向野外,以清新的画面对此作了否定性的回答:“犹是晓晴风露下,采桑时节暂相逢。”“晓晴风露”,既是刻画景物,同时也点明农家外出采桑的时间:天刚拂晓,露水犹浓。之所以这般赶早,想必一来是因为这时的桑叶未经日晒,最为新鲜;二来是因为白天另有其他农活亟待料理,不克分身;三来或许也是因为彻夜照看于蚕室,不免困顿,想借清凉的晨风稍解倦意。于是,他们几乎每天都于此时与“邻曲”不期而遇。“暂相逢”,既明白点出其相会之短暂——彼此都来去匆匆,岂能在桑田里执手长谈?同时也曲曲折折地披露了其此时此境的欢快心情——相会虽短,毕竟能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得以松弛;即便只能互致一声问候,对于刚走出充满禁忌的蚕室的农家来说,也是莫大的精神享受,足以使其全部身心都沉浸在喜悦中,要言之,唯因成日处于惶恐与紧张的状态,此时这短暂的相会,才显得分外珍贵。这样着笔,堪称张驰相间,开合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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