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梦·赠试

2019-05-24 可可诗词网-古代剧曲鉴赏 https://www.kekeshici.com

        (旦) 且问你,会过几场来? 。
        【朱奴儿】 (生)我也忘记起春秋几场,则翰林苑不看文章。没气力头白功名纸半张,直那等豪门贵党。(合) 高名望,时来运当,平白地为卿相。
        (旦) 说豪门贵党,也怪不的他。则你交游不多,才名未广,以致淹迟。奴家四门亲戚多在要津,你去长安,都须拜在门下。(生) 领教了。(旦) 还一件来,公门要路能够容易近他,奴家再着一家兄相帮引进,取状元如反掌耳。(生) 令兄有这样的行止? (旦) 从来如此了。
        【前腔】 有家兄打圆就方,非奴家数白论黄。少他呵,紫阁金门路渺茫,上天梯有了他气长。(合前)
        (生) 这等小生到不曾拜得令兄。(旦) 你道家兄是谁?家兄者,钱也。奴家所有金钱尽你前途贿赂。(生笑介) 原来如此,感谢娘子厚意。听的黄榜招贤,尽把所赠金资引动朝贵,则小生之文,字字珠玉矣。(旦) 正当如此。梅香,取酒送行。
        【雁来红】 (送酒介) 宽金盏,泻杜康,紧班骓送陆郎,他无言觑定把杯儿淌,再四重斟上,怕湿罗衫这泪几行。(合) 凝眸望,开科这场,但泥金早传唱。
        【前腔】 (生)葫芦提,田舍郎,仗娇妻有志纲,赠家兄送上黄金榜,握手轻难放,少别成名恩爱长。(合前)


        《邯郸梦》 一名 《邯郸梦记》,系汤显祖《玉茗堂四梦》 之一,创作于万历二十九年 (1601),是在去官告归的两年之后。剧本所据则是唐人沈既济的 《枕中记》传奇,写吕翁度化卢生的故事。元代马致远等人合著 《黄粱梦》 杂剧,又据以改作钟离权度化吕岩的故事。汤显祖此作大致依循传奇小说吕洞宾度化卢生的内容,写卢生入梦境后,娶崔氏女,在妻室的资助下,广行贿赂,虽未被试官宇文融录取,也买得翰林学士兼知制诰的大官。只因利用职权私写了五花封诰与其妻,被宇文融揭发,被贬陕州,且命其开通280里长的山石为水路。卢生用一种煮石浇盐醋之法,烧开山石,水得以通,讨得皇帝 (唐明皇) 的欢心。这时吐蕃入侵,大将阵亡,宇文融乘机荐卢出征,欲加害之。不料,卢生利用吐蕃内部将相不和,施以反间,侥幸得胜,于边境刻石记功而返。于是,封侯加爵,又得显赫。宇文融又以卢不曾攻入吐蕃境内,形同通番卖国,其罪当诛,意欲将之斩于云阳市上,亏得崔氏宫门喊冤才免一死,改为发配崖州鬼门关。后值吐蕃遣使来朝,明皇始明真相,一面治罪宇文融,一面诏还卢生。后经二十年,封公进相,荣妻荫子,可谓 “礼绝百寮之上,盛在一门之中”,极尽荣华富贵。他犹嫌年过八十而太短,更憾长生之术之不得,最终以“人生到此足矣” 而一命呜呼,其梦亦醒。遂拜吕为师,云游仙界,执帚扫花云云。剧分二卷三十出。此出写卢生一入梦即遇崔氏女,并结为夫妇,正值新婚燕尔,崔氏即以 “我家七辈无白衣女婿” 为名劝其参加科举,而卢生则因屡第不中,于仕途已心灰意冷。待崔氏告诉他,自家多有亲戚在朝廷官居要路,自可帮衬; 而自家更多有资财可供其贿赂,以疏通关系,于得官易如反掌。卢生这才满怀信心地去应试。后文的情节是卢生买通了司礼监和满朝勋贵,果然一举状元及第。虽是说梦,却也是明代官场贿赂风行的真实写照。
        此剧本写唐朝故事,而作者却处处影射明代时政。就如翰林苑 (即翰林院),宋袭唐制,是负责著作、修史、图书事务的,【朱奴儿】 一曲却以 “翰林苑不看文章” 予以讽刺。虽说翰林院并不分管科举考试,但如果集中大批文士、又专事文字工作的部门竟不看文章,那文章又有何优劣可讲?事实上,汤氏当年之所以数度参加三年一次的进士考试而不中,就是因为不肯走宰相张居正的关系。足见科举考试凭的不是文章,而是关系。卢生的牢骚也正出自作者肺腑: “没气力,头白功名纸半张,直那等豪门贵党。” 意思很明显,没势力,熬得头白也毫无用处; 而有势力的那班豪门贵党,仅凭家门声望,就可以吉星高照,当上大官。卢生正是看透了此中奥秘,因此对仕途寒心冷漠。
        这时,妻子崔氏告诉他,自家除了亲戚多居要路,可以帮衬他之外,尚有一家兄,倘得其相助,即或取状元也易如反掌。卢生忙问令兄何等人物竟有如此神通?崔氏又卖起了关子,说少了它,登上紫阁金门的仕途就算没有了指望; 可有了它,就可以平步青云。卢生更急切地想拜见这位姻兄,崔氏方道出,所谓 “家兄者,钱也”。卢生心领神会,打算即将妻子所赠金资全部用来引动朝贵,且不无得意地预感到,那时,“则小生之文,字字珠玉矣”。屡试不第的文字一下子成了字字珠玑的稀世之珍,化腐朽为神奇的,竟全系金钱这杠杆的作用,于时弊可谓一针见血。
        于是夫妻间一唱一和,妻子是执金杯,置美酒,紧牵骏马送新郎,将丈夫比作满腹经纶的晋代赋家陆机,盼其将高中的泥金帖早寄家中; 而卢生则一扫与科举无缘的晦气,依仗妻子的扶植,胡里胡涂地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做起了金榜题名的美梦。
        近人吴梅在 《中国戏曲概论》 中指出,该剧 “备述人世险诈之情,是明季宦途习气,足以考万历年间仕宦况味”。为了针砭时政,在主人公卢生身上不惜笔墨,大作文章。卢生虽系 “生” 扮,却等同 “丑” 行,有如今戏曲中的 “方巾丑” 是也。卢生乃平庸之辈,但一登仕途,机缘凑巧,好事频仍,竟一生富贵,位列三公。最后,年过八旬犹采战以求长生,不料反招致一病不起,弥留之际,仍关心着身后的加官赠谥,乞求着子孙的荫袭继承,活现了这位一生迷恋功名、至死不悟的大官僚的丑陋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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